■ 梁人方
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在遠東國際政治格局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此時,中蘇關系也經歷了日本在亞洲擴張初期、遠東戰爭溫床形成時期兩個階段。蘇聯對中國的援助,中蘇合作對抗日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重溫1931-1937 年中國對蘇聯的外交政策戰略具有重要意義。
在滿洲危機最嚴重的時期,中國領導人主動解除與蘇聯的關系并非偶然。自19 世紀末在中國的外交策略中,俄羅斯被視為對抗日本在亞洲大陸擴張的潛在盟友。在甲午戰爭以清帝國戰敗、北洋水師全軍覆沒為告終后,1896 年中國政府在俄國的支持下首次試圖遏制日本的侵略,其結果是俄羅斯帝國與中國簽署了同盟條約,而沙皇俄國在遠東的“勢力范圍”的擴大這也導致了俄日之間的直接沖突。30 多年后的1931-1932 年,歷史又在國民黨政府高級官員身上重演。他們的目的是讓蘇聯卷入新一輪的中日沖突,從而讓中國從中獲利。20 世紀30 年代率領中國駐蘇聯軍事代表團的國民黨軍隊副總參謀長楊杰將軍在他的文章中承認了這一點[1]。同時許多公眾人物也持有類似的想法,例如在1931 年10 月18 日的公開聲明中,中國青年基督教協會的成員呼吁立即無條件地恢復與蘇聯的官方關系,他們認為蘇聯和日本之間的戰爭即將爆發。并非巧合的是,1931 年9 月以來李鴻章在中國政治和軍事領導人的各種談話和講話中多次出現了一句話:“聯俄制日”[2]——這是大多數中國領導人在修改對蘇聯政策的真正目的。
1931 年9 月30 日,在滿洲危機不斷加深的背景下制定新的外交政策戰略路線的特別外交委員會會議上,在國民黨領導人蔣介石的指示下決定中國與蘇聯恢復談判。然而,根據國民黨領導層的大多數代表的意見,在滿足必要的條件下,恢復中蘇外交關系應該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保留,例如,蘇聯政府必須停止支持中國共產黨人,承認中國對外蒙和中國東方鐵路(CER)所有權等[3]。在中國史學界,這次的特別外交委員會會議被認為是重要的,因為它是中國政府修改對蘇外交政策的開始。
1932 年遠東地區的國際形勢急劇惡化。1932 年3 月1 日偽滿洲國建立、1932 年9 月15 日日本與滿洲國簽署相互承認議定書,這剝奪了蔣介石與日本政府達成共識的最后機會。幾個月來,他試圖通過日本議會中的溫和自由派政客來影響日本的決定。而被中國寄予厚望的國聯,在日本的侵略面前竟然無能為力。在1932 年10 月12 日給中國駐日本大使的電報中,蔣介石承認情況很危急:“我們的朋友(日本和西方)不再值得信任”[4]。
與此同時,蘇聯外交在國際舞臺上采取的一系列成功舉措給中國領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32 年中國駐英國大使多次向蔣介石匯報西方國家對蘇維埃政權日益信任的情況,認為美國將在未來幾年正式承認蘇聯。1932 年9 月12 日,蔣介石親自指示中國外交部全力加快與蘇聯的談判,強調在蘇美已經達成共識的情況下,中蘇關系的改善不會引起西方的反對[5]。因此,中國政府于1932 年10 月5 日決定無條件恢復與蘇聯的外交關系。
1932 年12 月12 日在日內瓦中蘇代表經過一年的談判宣布兩國全面恢復外交關系。1933 年1 月,博戈莫洛夫被任命為蘇聯駐華全權大使。中蘇關系翻開了新的一頁。然而中蘇恢復外交關系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這是一個受到各種國際因素影響的復雜的過程。首先,蔣介石是在中國與日本和西方外交失敗后才最終決定與蘇聯談判的,中日矛盾的頑固性和國際和平機制的無能為力迫使國民黨政府不得不與意識形態上的敵人談和。其次,蔣介石和斯大林都明白兩國在遏制日本對亞洲大陸侵略方面具有重要戰略意義,因此恢復雙邊合作自然對雙方都有利。
盡管恢復了外交關系,但在外蒙古、蘇聯對中共的支持以及新疆地方統治者等問題上,國蘇之間的矛盾依然存在。正如之后發生的表明,休戰只是暫時的。1934-1935 年,蘇蒙互助協定書的簽署和中國東方鐵路(CER)的出售引起了中國領導人的強烈反蘇情緒,這也導致中蘇關系實際上完全凍結。
1937 年8 月21 日,也就是日軍7 月7日對中國發動全面戰爭一個多月后,蘇聯與中華民國簽署了具有歷史意義的互不侵犯條約,為兩國友好關系奠定了國際法律基礎。四年來(1937-1941 年),蘇聯實際上是唯一向中國提供軍事、經濟支持和人力資源援助的國家,這對于中國軍隊和人民能度過戰爭時期最艱難的日子至關重要。
20 世紀30 年代中期以來中國外交和國內政策的明顯變化,導致中蘇關系發生了重大變化,實際上被許多現代研究者所忽視。導致30 年代后半期中國外交政策出現轉折的關鍵因素是1935 年10 月8 日,日本外相廣田弘毅提出的“廣田三原則”即要求中國徹底停止全國的反日運動,正式承認滿洲國,并與日本人一起在中國北方建立反蘇軍事防御設施,以防止共產主義的蔓延。這一政策的目的是迫使國民黨政府以“反共”為名向日本侵略者屈服,然后將整個占領區(滿洲里和華北的大部分地區)變成未來對蘇戰爭的真正橋頭堡。這就是為什么“廣田三原則”不再只涉及中日雙邊關系,而這對中國和蘇聯來說都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國民黨政府為與蘇聯建立互信而采取的決定性行動是修改對中國共產黨的政策。蘇聯政府的立場很明確:在中國內戰各方停火之前,蘇聯不會與蔣介石達成任何協議,因為沒有內部團結,根本不可能與日本侵略者作戰。蘇聯外交人民委員會副手斯托蒙亞科夫在1935 年11 月28 日給蘇聯駐華大使博戈莫洛夫的一封信中提到了這一點。這封信被交給蔣介石后,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提出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這一理論引起了蔣介石的注意。1935 年10 月29日,王明在給季米特洛夫的信中就分析了蔣介石和南京政府轉變政策的可能性,稱已經有消息說蔣介石“確信共產黨只是現在才真正維護自己國家的利益,并想改變自己的戰線,也就是同我們建立統一戰線進行抗日斗爭”[6]。
然而1935-1936 年國民黨政府對中國共產黨的政策顯然是雙重的。俄羅斯學者潘佐夫在其著作中指出,對國民黨來說主動與中國共產黨談判甚至與蘇聯談判的主動權取決于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的軍事勝利:“在與中共簽訂協議之前……在其‘巢穴’中消滅中國共產黨”,以便“在未來向蘇聯和戰敗的中國共產黨發號施令”。因此,一方面,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的談判一直在進行;另一方面,更多的國民黨軍隊被動員到內戰前線。蔣介石正以各種手段,無論是軍事還是政治手段,試圖消滅中國共產黨和紅軍,以便從中蘇關系中徹底消除這個問題。
蔣介石在結束內戰問題上的矛盾立場使時局更加的混亂,這便直接導致了1936 年12 月12 日的“西安事變”的爆發。“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標志著中國十年內戰的結束,這為建立全國不同政治力量參與的抗日統一戰線奠定了基礎,直到1937 年8 月21 日《中蘇互不侵犯條約》簽署,雙邊談判主要涉及軍事援助的具體問題,兩國之間沒有發生重大矛盾。因此,日本作為兩國的敵人,迫使中國在地緣政治利益一致的基礎上開始與蘇聯和解。
20 世紀30 年代中國外交政策的中心任務是在日本侵略擴大的情況下克服國際孤立,并在民族解放斗爭中找到盟友。蔣介石本人的外交理念應引起重視,這實際上是國民黨政府一切外交政策行為的基礎。早年時蔣介石就確信,由于中國長期以來一直受到“遠東三角(中國-日本-俄羅斯)”的制約,導致中國近代史上發生了許多悲慘事件。為了克服新一輪危機,必須超越這一“三角”的框架,發展與西方民主國家的關系。這就是為什么最初中國對國際聯盟在中日沖突中的調解寄予厚望的原因,而蘇聯在中國總體外交進程中的方向似乎只是一個次要的問題。即使在1932 年與蘇聯恢復外交關系后,中國政府也推遲了與蘇聯的進一步談判,直到與日本的關系完全斷絕。
1935-1936 年,遠東局勢的惡化特別是“廣田三原則”的宣布,迫使中國領導層重新考慮其外交政策。此后,發展與蘇聯的關系就成為了中國對外政策的主要方向。內戰的結束與中國共產黨的和解實際上是中國對蘇外交政策的一部分,為兩國關系進一步發展掃清了最后一道障礙。
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在20 世紀30年代中國的整個外交政策中,只有蘇聯方向是成功的。1937 年的《中蘇互不侵犯條約》為中國的抗日斗爭做出了貢獻,隨后的軍事和經濟支持以及蘇聯專家向中國提供的援助至關重要。該條約保證了蘇聯遠東邊界的安全,正是兩國的聯合行動摧毀了日本軍方在遠東發動全面戰爭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