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權教授運用藥膳(烏魚湯)輔助治療腎性蛋白尿經驗*

王亞婷 唐安琪 李明權

李明權教授為四川省名中醫，醫學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曾師從全國著名中西醫結合腎臟病學專家葉傳蕙教授，從事中醫教學、臨床、科研30余載，治療腎病獨具特色。筆者有幸跟隨李明權教授在門診學習，收獲良多，現將李明權教授運用藥膳(烏魚湯)輔助治療腎性蛋白尿經驗介紹如下，以饗同行。

1 背景介紹

1.1 腎性蛋白尿的形成腎性蛋白尿是因腎臟的一系列病變導致的，可分為腎小球性蛋白尿、腎小管性蛋白尿以及腎組織性蛋白尿。其中腎小球性蛋白尿常見于急性腎小球腎炎、各型慢性腎小球腎炎、IgA腎炎、隱匿性腎炎、糖尿病腎病、紫癜性腎炎等；腎小管性蛋白尿常見于各種原因引起的間質性腎炎、腎靜脈血栓形成、腎動脈栓塞等；腎組織性蛋白尿又稱分泌性蛋白尿，是由于尿液形成過程中，腎小管代謝產生的蛋白質滲入尿液中所致。

1.2 西醫治療及膳食原則西醫治療腎性蛋白尿主要依據尿蛋白量的水平而定，一般需行24 h尿蛋白定量檢查，若尿蛋白定量<3.5 g/24 h，一般選擇血管緊張素轉化酶抑制劑(ACEI)或血管緊張素Ⅱ受體阻滯劑(ARB)類藥物進行治療；若尿蛋白定量≥3.5 g/24 h，則需要應用糖皮質激素，或糖皮質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類藥物進行治療。

除藥物治療外，需遵循低鹽、低脂、優質低蛋白膳食原則，嚴格控制飲食也是重要手段。腎病患者每日食鹽攝入量應控制在4 g以下，要求更高者，則需要控制在3 g以下；慢性腎臟病(CKD)患者每日脂肪供能比25%～35%，其中飽和脂肪酸不超過10%，反式脂肪酸不超過1%；CKD 1～2期患者，不論是否患有糖尿病，蛋白質攝入推薦量為0.8 g～1.0 g/(kg·d)，CKD 3～5期沒有進行透析治療的患者，蛋白質攝入推薦量為0.6 g～0.8 g/(kg·d)，進行血液透析及腹膜透析患者，蛋白質攝入推薦量為1.0 g～1.2 g/(kg·d)，當合并高分解代謝急性疾病時，蛋白質攝入推薦量增加到1.2 g～1.3 g/(kg·d)，其中至少50%來自優質蛋白質。

1.3 中醫藥優勢由于對飲食控制的高度要求，很多患者并非都能嚴格按照腎病膳食標準執行，或者由于過度限制飲食而導致營養不良的發生，為了更好地解決此類問題，李明權教授在30余載臨床經驗總結的基礎上，充分發揮中醫藥優勢，采用簡單易行、味美價廉、既營養又有效的藥膳(烏魚湯)來輔助治療腎性蛋白尿，為患者減輕痛苦，提高生活質量。

2 藥膳(烏魚湯)

2.1 藥膳簡介藥膳是中醫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發源于中國傳統的飲食和中醫食療文化，是將中藥與某些具有藥用價值的食物相配，采用中國獨特的飲食烹調技術和現代科學方法制作而成的美食。藥膳“寓醫于食”，既將藥物作為食物，又將食物輔以藥用，藥借食力，食助藥威，二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既具有較高的營養價值，又可防病治病、保健強身。

2.2 烏魚湯組成及制作方法烏魚湯是李明權教授在多年臨床經驗總結的基礎上優化的一種中醫食療法，其組成是烏魚1條(約250 g)，紅芪10 g，當歸5 g，薏苡仁20 g，赤小豆30 g，冬瓜皮30 g，芡實20 g，生姜皮5 g。制作方法是先將上述中藥(紅芪、當歸、薏苡仁、赤小豆、冬瓜皮、芡實)涼水浸泡20 min，再用武火煮開、文火熬制40 min，再加入烏魚、生姜皮、適量食鹽熬煮，至烏魚煮熟即可食用。

2.3 烏魚湯功效烏魚湯具有補腎健脾、利水消腫之功效，常用于各型腎臟疾病兼有水腫患者，尤其適用于慢性腎小球腎炎、腎病綜合征、糖尿病腎病等。烏魚肉中含有蛋白質、脂肪、18種氨基酸等，還有人體必需的鈣、磷、鐵等微量元素及多種維生素，常用于低蛋白血癥、貧血等身體虛弱患者的食療[1]。中醫認為烏魚性寒，味甘，歸脾、胃經，《醫林纂要》云其：“補心養陰，澄清腎水，行水滲濕，解毒去熱”；《神農本草經》曰其：“主濕痹，面目浮腫，下大水”。紅芪味甘，性微溫，歸肺、脾經，有補氣升陽、利水消腫等功效，用于慢性腎炎蛋白尿等氣虛乏力、氣虛水腫的病證[2]。當歸味甘、辛，性溫，歸肝、心、脾經，有補血活血、調經止痛、潤腸通便之功效，《本草正》言：“當歸，其味甘而重，故專能補血，其氣輕而辛，故又能行血，補中有動，且行中有補……凡有形虛損之病，無所不宜”。薏苡仁味甘、淡，性涼，有利濕健脾、舒筋除痹、清熱排膿、解毒散結之功效，主治水腫、腳氣、小便淋瀝等。赤小豆味甘、酸，性平，歸心、小腸經，有利水消腫、解毒排膿之功效，主治水腫脹滿，腳氣浮腫等，《本草綱目》記載：“和鯉魚、蠡魚、鯽魚、黃雌雞煮食，并能利水消腫”[3]。冬瓜皮味甘，性涼，歸脾、小腸經，有利尿消腫之功效，主治水腫脹滿、小便不利，《滇南本草》記載：“冬瓜皮可止渴，消痰，利小便”。芡實味甘、澀，性平，歸脾、腎經，有益腎固精、補脾止瀉、除濕止帶之功效，主治遺精滑精、遺尿尿頻、脾虛久瀉等，《本草求真》云：“芡實如何補脾，以其味甘之故；芡實如何固腎，以其味澀之故。惟其味甘補脾，故能利濕，而泄瀉腹痛可治；惟其味澀固腎，故能閉氣，而使遺、帶、小便不禁皆愈”。生姜皮味辛，性涼，歸脾、肺經，有行水消腫之功效，用于水腫初起，小便不利。縱觀全方，藥物與食材相配伍，發揮補脾益腎、利水消腫之功效。

2.4 現代藥理學研究在中藥傳統功效的基礎上，利用先進科學技術對中藥進行現代藥理學研究，迄今為止已取得諸多成果。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紅芪具有提高機體免疫力、抗氧化、抗腫瘤、抗炎以及降低血糖等藥理作用[4，5]。當歸多糖是當歸的主要活性成分之一,除具有免疫調節、抗腫瘤、抗炎等與紅芪相似的作用之外，還具有治療糖尿病腎病、降脂、保護心臟、改善貧血、保肝等作用[6]。薏苡仁中三酰甘油類成分具有抗腫瘤作用，近年來其鎮痛抗炎、降壓、改善糖脂代謝、調節腸道菌群等作用也得到證實[7]。赤小豆不同溶劑提取物都具有一定的抗氧化能力，臨床多應用于急性腎小球腎炎，如麻黃連翹赤小豆湯[8]。研究表明，冬瓜皮中的多糖類成分可顯著降低血糖水平，且無明顯毒副作用[9]。芡實含有大量抗氧化活性的物質，是天然的抗氧化劑，適用于糖尿病、腎病、癌癥的預防和治療[10]。結合現代藥理學研究，可進一步證實烏魚湯輔助治療腎性蛋白尿的有效性。

3 典型醫案

韓某，男，60歲。因“血糖升高13年，血肌酐升高2年，血壓升高1年”于2020年6月2日李明權教授門診初診。患者既往在“四川大學華西醫院”診斷為“2型糖尿病；糖尿病腎病Ⅴ期；腎性高血壓”，予“諾和靈R、硝苯地平控釋片、開同、碳酸氫鈉片、尿毒清顆粒”等藥物治療，患者因服用藥物后出現“惡心、嘔吐、納差”等不良反應而不能耐受，遂來李教授處就診。初診癥見：患者雙下肢對稱性重度凹陷性水腫，自訴惡心欲嘔，咳嗽咯黃痰，心慌心累，疲倦乏力，全身瘙癢，納差，眠淺易醒，夜尿3～4次，泡沫尿，大便不成形，1～2次/d。舌質紅，苔剝脫，脈微滑。輔助檢查(2020—05—23)如下：尿常規：尿白蛋白(++++)、尿隱血(+++)、尿紅細胞：112/μl，24 h尿蛋白定量：13750 mg，24 h尿量：1100 ml，肝腎功：白蛋白：22.8 g/L，尿素氮：8.2 mmol/L、血肌酐：209 μmol/L、尿酸：231 μmol/L、估算腎小球濾過率：26.71 ml/(min·1.73 m2)，血脂：三酰甘油2.33 mmol/L、膽固醇：6.95 mmol/L，血糖(空腹)：7.2 mmol/L，血壓：134/86 mm Hg(1 mm Hg≈0.133 kPa)。中醫診斷：腎消—氣陰兩虛、血瘀濁毒證。中醫治法：益氣養陰、化瘀泄濁。處方1：薏苡仁20 g，酒黃芩15 g，黃芪60 g，當歸10 g，炒金櫻子30 g，燈盞細辛10 g，酒水蛭5 g，全蝎 5 g，炒雞內金30 g，炒麥芽10 g，建曲10 g，焦山楂 10 g，虎杖10 g，醋五靈脂(包煎)10 g，生蒲黃(包煎)10 g，地膚子20 g，白鮮皮30 g，姜竹茹10 g，茯苓60 g，豬苓30 g，大腹皮30 g。14劑，水煎，每日1劑，分3次溫服。處方2(烏魚湯)：紅芪20 g，當歸10 g，薏苡仁20 g，赤小豆30 g，冬瓜皮30 g，芡實20 g，生姜皮5 g，烏魚1條(自備)。7劑，水煎，2 d服一劑，食肉喝湯。西醫診斷：①腎病綜合征 糖尿病腎病Ⅴ期 高脂血癥；②2型糖尿病；③腎性高血壓。西醫治療：因患者近期納差致血糖下降，故暫未予胰島素降糖，繼續口服硝苯地平控釋片30 mg，每日1次；碳酸氫鈉片1 g，每日1次；予口服阿托伐他汀鈣片10 mg，每晚1次。

2020年6月30日二診。患者雙下肢凹陷性水腫減輕，皮膚瘙癢明顯緩解，嗽咳痰止，心慌心累好轉，仍疲倦乏力，無惡心欲嘔，食納一般，眠淺易醒，夜尿2～3次，泡沫尿，大便稀、3～4次/d。舌紅，苔剝脫減輕，脈微滑。輔助檢查(2020—06—29)：尿常規：尿白蛋白(+++)、尿隱血(++)、尿紅細胞：91/μl，24 h尿蛋白定量：7650 mg，24 h尿量：1500 ml，肝腎功：白蛋白：28.8 g/L，尿素氮：9.8 mmol/L、血肌酐：169 μmol/L、尿酸：255 μmol/L、估算腎小球濾過率：34.51 ml/(min·1.73 m2)，血脂：三酰甘油：2.07 mmol/L、膽固醇：6.01 mmol/L，血糖(空腹)：7.6 mmol/L，血壓：130/88 mm Hg。處方1中減虎杖 5 g，去姜竹茹，加地龍5 g，炒僵蠶10 g，炒九香蟲5 g。劑數服法同上。處方2(烏魚湯)不予變更，繼續服用。西醫治療不變。

7月28日三診。患者雙下肢輕度水腫，疲倦乏力好轉，納可，眠差，夜尿1～2次，小便泡沫減少，大便成形。余癥平。舌紅，苔少，脈微滑。輔助檢查(2020—07—26)：尿常規：尿白蛋白(+～++)、尿隱血(+)、尿紅細胞：33.8/μl，24 h尿蛋白定量：4023.8 mg，24 h尿量：2200 ml，肝腎功：白蛋白：30.2 g/L，尿素氮：10.1 mmol/L、血肌酐：155 μmol/L、尿酸：246 μmol/L、估算腎小球濾過率：38 ml/(min·1.73 m2)，血脂：三酰甘油：1.89 mmol/L、膽固醇：5.43 mmol/L，血糖(空腹)：7.4 mmol/L，血壓：136/80 mm Hg。處方1中去地膚子、白鮮皮、大腹皮，加合歡皮20 g，酸棗仁10 g，調整黃芪用量為90 g。繼續予烏魚湯輔助治療。兩處方劑數服法同上。西醫治療不變。

8月25日四診。患者雙下肢水腫已基本消退，疲倦乏力明顯好轉，納可，睡眠改善，夜尿1～2次，少量泡沫，大便正常。舌脈同前。尿蛋白、24 h尿蛋白定量、血漿白蛋白、血肌酐等較前無明顯波動。囑患者繼續中西醫結合治療，規律服藥，監測血壓、血糖，定期復查肝腎功、血脂、尿常規、24 h尿蛋白定量等，不適隨訪。

按：本案因消渴日久，久病入絡，腎為絡脈聚集之所，病久不愈，傷陰耗氣，瘀濁互結，阻于絡脈，形成微型癥瘕，實屬“本虛標實”，以氣陰兩虛為本，血瘀濁毒為標，治以益氣養陰、化瘀泄濁。主方以黃芪、當歸、金櫻子健脾補腎，益氣養陰；水蛭、全蝎、地龍、僵蠶等蟲類藥搜邪剔絡，治療蛋白尿；虎杖、五靈脂、生蒲黃活血化瘀，通絡泄濁；炒雞內金、炒麥芽、建曲、山楂健脾開胃；黃芩、薏苡仁、姜竹茹清熱利濕；茯苓、豬苓、大腹皮利水消腫；地膚子、白鮮皮祛風止癢。藥膳烏魚湯輔以補腎健脾、利水消腫，為患者提供營養支持。

4 結語

烏魚湯作為藥膳在輔助治療腎性蛋白尿中發揮重要作用，它不僅健脾補腎、清熱利水，以助主方之功效，而且能為患者補充優質蛋白，提高血漿白蛋白。此外，對于合并有糖尿病、高血壓病、高血脂癥等的患者更為適宜，結合現代藥理學研究，烏魚湯中所用藥物有降壓、調節糖脂代謝的作用。所以在臨床治療腎性蛋白尿，烏魚湯不失為一種良好的輔助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