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顯福
六七月,群芳謝盡,卻正是北京槐花盛放的日子。
今年雨水多,往往一場驟雨過后,槐花打落一片,如篩過的黍米,細細簌簌、密密匝匝鋪滿一地,淺白、微綠、輕黃砌在一起,合著零星碎雨,透著清雅的香,實為盛夏北京一道勝景。
民間有“槐落三度”之說,而北京槐花起落至少有兩度。只不過,那些趕趁三四月開的是刺槐,盛夏姍姍來遲的則是國槐。而國槐生在北京,卻別有一番特殊意義。
中國是槐樹之鄉。據載,北魏洛陽、唐朝長安早有廣植國槐作為行道樹的歷史,而我國現存最老的一株在甘肅平涼,距今已3200多年,可謂華夏“古槐王”。老北京同樣有著悠久的植槐史,從薊遼幽燕,到元大都、明清北京作為行道樹,再到20世紀80年代國槐正式成為首都市樹,古槐與北京儼然一對風雨伉儷,一伴千年。
京城每一處老槐都有自己的歷史和故事。光說景山,最老的樹要數觀德殿西側的一株千歲唐槐,遠觀高聳挺拔、葉繁蔭茂;近看才知其主干其實早已朽空,只剩外圍栓層和樹皮維系生機,奇巧的是在樹干中空處又生出一株小槐,成為京中獨一無二的“懷(槐)中槐”。這株古槐前瞰朝廷峨宮,后踞清廷歷代皇帝神像供所“壽皇殿”,聯系朝代興替、風云變幻,追尋歷史,不禁令人唏噓。
槐不擇水土,一旦扎下根,便與時光俱老,香濃歲月,鐫刻風霜。在國槐與北京千余年的歷史糾葛中,老槐樹正以其生生不息的頑強勁兒以及對腳下大地的執著貞守,演繹著古與今、舊與新、變與不變的時空轉換,已然成為觸摸北京千年古都文化傳承、歷史脈動的重要線索。
槐之于京,雖舉目于“市”,其實卿本“宮廷”,乃皇家貴胄身世,如今遍落北京街頭巷陌,真可謂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槐別名挺多,如槐蕊、豆槐、細葉槐、金藥材、六年香等,但民間叫得多的是“家槐”“老槐”“護屋樹”。也許正是源于槐之“老”、槐之“舊”、槐之“大”,槐才成為人們心中無須約定、當之無愧的家園故土的象征。明朝時“洪洞移民”就有這樣一首民謠:“問我祖先來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問我老家在哪里,大槐樹下老鸛窩?!薄吧轿骱槎创蠡睒洹绷鱾魑灏俣嗄曛两瘢巡辉賳螁问巧轿鬟w民的寄托,而成為華夏兒女對祖先故土慎終追遠的共同圖騰,因此槐樹也上升為中華民族“尋根文化”的傳統符號。
槐者,懷也。人們立于高槐濃蔭之下,舉目四望、俯仰天地,不免逸興遄飛、思接古今、神游萬端,于是一股忠恭、慎遠、望懷之情自然升騰。這時天和地、家與國、故鄉與遠方,悄然貫通聯結為一體,實現了“家國天地人親君師”的統一?;痹诩覟閱?、舉國為楨,而“國”槐,則直接把對國士英才的期待提拔到制高點?;奔耐刑?,其情切之處是家,其忠貞之篤便是國?!岸裾l解槐魂賦,老樹深恩怎報償?”而國人選擇把槐樹作為社樹,甚至拜為“靈星之精”的神樹,意蘊家承蔭嗣綿長、社稷長治久安,其情結之重也就理所當然、不足為奇了。
(選自2021年第6期《北京文學》,本刊有刪改)
—— 鑒賞空間 ——
這是一篇抒情散文,和《白楊禮贊》一樣,都運用了象征手法。課文中的白楊樹象征著北方的抗日軍民以及“今天我們民族解放斗爭中所不可缺的樸質、堅強、力求上進的精神”。選文中的槐樹則是“人們心中無須約定、當之無愧的家園故土的象征”。當然,由于寫作背景不同,兩篇文章的語言風格也有所差異,同學們在閱讀的時候可以仔細揣摩鑒別。
—— 讀有所思 ——
白楊樹是“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槐樹如今也是“遍落北京街頭巷陌”。緣何茅盾和本文的作者都要極力禮贊這兩種普通常見的樹呢?請結合兩篇散文的內容,說說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