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羅宜淳

如果從現在開始往前追溯5400年,世界是什么樣子的?我們可以看到文字的發明、青銅時代的來臨和一粒智利柏樹種子的萌發。
得益于智利山區里涼爽濕潤的峽谷環境,這一棵小樹避開了無數大火和砍伐,長成了一棵樹干直徑4 米的“灰白巨人”,如今也被人們稱為“曾祖父樹”。中國最早的朝代夏朝距今不過三四千年,也就是說,這一棵與所有帝王共存過的樹,也許是地球上現存最長壽的生命個體。
樹木沒有出生證明,確定一棵樹的年齡并非易事,尤其還是一棵超過千年的老樹。通常情況下,人們可以用專業鉆具從樹皮鉆入樹心,取出樣本薄片,觀察樹木的年輪從而確定樹木的年齡,一環等于一年。但“曾祖父樹”異常巨大,科學家無法根據年輪確定其確切的年齡。
智利環境科學家喬納森·巴利奇維奇結合計算機模型和傳統方法,并與附近樹木進行反復比較,嘗試計算它的樹齡,最后估算出它已經5484 歲了。智利柏樹生長緩慢但壽命極長,在20 世紀90 年代就被科學家證明可以長到極端年齡。
但由于這一方法尚未在《科學》雜志上發表,也沒有得到其他樹木學者的審查,許多樹木年代學家對這一說法表示懷疑。然而,也有專家認同這種可能性:“我完全相信喬納森所做的分析,那聽起來是一個非常聰明的方法。”
在這之前,“世界上最古老的活樹”頭銜一直屬于美國加利福尼亞的一棵刺尾松“瑪士撒拉”,其粗糙的樹皮下有4853 道年輪。2017 年,它還頂住了一棵可能有5062 歲古老荊棘的挑戰,原因是相關的研究人員在樹木年齡被證實前就去世了,而樹木核心的樣本也找不到了。
超過2000 年的古樹極少,全球只有30 棵,且其中27 棵分布在高海拔山區。通過建模分析,研究人員發現古樹在干冷、土壤貧瘠的高海拔山區生長速率緩慢,會投入更多能量用以存活,進而使自己長壽,且高海拔區域人類干擾少,古樹存留概率更大。
另外,考慮到約63%的年齡大于500 歲的古樹都生活在保護區之外,研究人員建議,在未來氣候變化與人類干擾加劇的情況下,需要采取專門的保護措施來保護古樹。
這棵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樹的生命還可以延續多久?恐怕沒人能篤定地回答這個問題。據數據顯示,每6 秒鐘,就有一片與足球場大小相當的森林消失。雖然這棵樹經歷了人類文明的無數時代,看似不受時間的侵蝕,但實際上,它仍舊脆弱無比。
2021 年,智利當地政府出資開發道路和各項旅游設施。如今,國家公園每年超過10000 名游客進入參觀,森林不再安靜,“曾祖父樹”成了景點。
人并不滿足于“遠觀”,總是試圖“褻玩”。樹的根部周圍有一個平臺,由于缺少保護標志,常有游客爬下觀景臺,踩著樹根,甚至把樹皮的碎片帶回家留作“生命永恒”的紀念。巴利奇維奇對此感到非常擔憂,“其實這一棵樹只有28%的部分是有生命的,而且大部分是在根部,所以當人們在根部上走來走去時,他們正在破壞樹木剩下的最后一部分”。
“這就像是用錯誤的方法展示一個標本,”他說,“對我來說,這棵樹就像一個家庭成員,看到它這個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就像看到獅子被關在籠子里。”
巴利奇維奇的祖父在1972 年左右發現了這棵“曾祖父樹”。他的家族成員幾代人都是國家公園的護林員。巴利奇維奇懷疑自己是最早看到這棵樹的孩子之一,“這是一棵非常非常貼近我們心靈的樹。”他說。
樹木不會喊疼,但不代表它不會受傷。作為一個環境科學家,巴利奇維奇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證明這些古樹的科學價值,告訴世人它們值得被保護。“我們的目的是保護這棵樹,而不是上頭條或打破紀錄。”他希望人們可以花一小會兒時間想想活5000年意味著什么,并因此去關注未來的氣候和環境變化。
如今,“曾祖父樹”大部分樹干已經枯死,部分樹冠脫落,樹上長滿了綠茸茸的苔蘚、地衣,甚至還有在樹縫中扎根的新生樹木。
它的生命寂寂無聲,卻比史詩更為浩瀚。它或許可以活得更久,這部分取決于我們如何面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