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與實踐融合 學者與干將統(tǒng)一
——《大學圖書館學報》編輯眼中的好作者、好論文

王 波

（《大學圖書館學報》編輯部，北京 100871）

遼寧省圖書館界的同行們，大家上午好！剛才初景利老師對如何寫好論文作了系統(tǒng)講解，他是當前我們圖書館界的“第一主編”，學問好、研究水平高，擔任多家刊物的主編很多年，執(zhí)掌的《圖書情報工作》又是我們圖書館學情報學領域最好的期刊之一，他的報告精辟深刻，建議誠懇實用。學習了他的講座之后，我感覺對自己的編輯工作也有很大啟發(fā)。接著初老師作報告，我感覺壓力頗大，像是畫蛇添足、狗尾續(xù)貂。不過剛好他的演講的最后一句是希望大家通過研究，實現(xiàn)理論和實踐融合、學者與干將統(tǒng)一，恰恰這句話就是我的報告題目。我就圍繞這個話題，僅代表我個人，不代表編輯部，從幾個方面談幾點拙見。

1 從背景識刊物：圖書館學情報學期刊的譜系

我們寫了論文要投稿，首先要了解圖書館學情報學期刊的譜系。

一個事物的性質取決于其創(chuàng)辦者、出資者，期刊也不例外，創(chuàng)辦者、出資者決定了期刊的初心、使命。從創(chuàng)辦主體看，圖書館學情報學期刊主要分為行業(yè)刊和學科刊。行業(yè)刊就是由中國圖書館學會、各省圖書館學會、教育部高校圖工委、各省高校圖工委辦的期刊。我國圖書館學情報學期刊中的大部分是行業(yè)刊，少部分是學科刊。學科刊主要是由武漢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創(chuàng)辦的，如武漢大學的《圖書情報知識》《信息資源管理學報》、中國人民大學的《情報資料工作》等。

了解了刊物的譜系，便于將稿件投到與其風格相匹配的期刊，提高投稿的錄用率。例如研究圖書館學教育的論文，宜投到學科刊。一線工作者寫的論文，多和實踐結合緊密，宜投到行業(yè)刊。研討公共圖書館工作的論文，投到各省圖書館學會辦的刊物可能更合適，研究高校圖書館工作的論文，投到高校圖工委辦的雜志無疑更對口。

圖工委譜系的雜志比較少，教育部高校圖工委主辦的就是我們《大學圖書館學報》，各省圖工委主辦的雜志，有正規(guī)刊號的只有湖南省圖工委主辦的《高校圖書館工作》、安徽省圖工委主辦的《大學圖書情報學刊》、山西省高校圖工委主辦的《晉圖學刊》。這些刊物是高校圖書館員的學術陣地、精神家園，但具有開放性，也服務于整個圖書館學情報學領域，只是用稿角度稍微有所聚焦。

《圖書情報工作》比較特殊，它是兩棲期刊。這個兩棲，以往我們只注意到一層含義，即它既是圖書館學期刊，又是情報學期刊。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層含義，即它既是行業(yè)刊又是學科刊。原因是其主辦單位中科院文獻情報中心，很早就開展圖書館學情報學教育，其教育部門現(xiàn)在已演變?yōu)橹袊茖W院大學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系。若從文獻情報中心的角度考量，該刊是行業(yè)刊，若從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系的角度考量，它又是學科刊。所以《圖書情報工作》的兼容度非常大，是一個廣譜性質的刊物。大部分圖書館學情報學論文，就主題而言，投到《圖書情報工作》都是沒錯的。

2 《大學圖書館學報》的初心與使命

一個機構的初心、使命如何確定，取決于對3個核心問題的回答：為何辦？為誰辦？怎么辦？

首先回答第一個問題：為何辦？

《大學圖書館學報》創(chuàng)刊于1981年，隨著高校圖工委的創(chuàng)建而創(chuàng)辦。2021年年底，高校圖工委的創(chuàng)始單位、秘書處長期掛靠單位——北京大學圖書館舉辦會議，慶祝了高校圖工委成立40周年。當初為什么創(chuàng)辦圖工委呢？原因是當時文化部有主管公共圖書館的文化事業(yè)管理局，中國科學院也有統(tǒng)一管理本系統(tǒng)圖書館的機關，但是高校圖書館缺乏這樣一個機構。創(chuàng)建高校圖工委的初心和使命就是推動高校圖書館開展協(xié)作，實現(xiàn)資源的共建共知共享。1981年10月份教育部創(chuàng)建高校圖工委，12月份就創(chuàng)辦了《大學圖書館動態(tài)》，此為《大學圖書館學報》的前身。《大學圖書館動態(tài)》于1983年更名為《大學圖書館通訊》，又于1989年定名為《大學圖書館學報》。《大學圖書館學報》本質上是高校圖工委的會刊，圖工委的初心、使命、職能、宗旨，完全適用于《大學圖書館學報》。

其次回答第二個問題：為誰辦？

《大學圖書館學報》發(fā)表的內容代表著高校圖書館界的最高研究水平，是高校圖書館員的精神家園和學術陣地。當然，它不只面向高校圖書館，所有圖書館員皆可供稿，只是相對而言，它更像是高校圖書館員的娘家。

再次回答第三個問題：怎么辦？

《大學圖書館學報》既然是高校圖工委的會刊，辦好這份刊物，就必須遵循高校圖工委的宗旨——研究、指導、咨詢、協(xié)調。

3 遵循高校圖工委的宗旨——研究、指導、咨詢、協(xié)調

對《大學圖書館學報》而言，堅守初心、牢記使命，就是履行好高校圖工委的宗旨，圍繞“研究、指導、咨詢、協(xié)調”組織研究、發(fā)現(xiàn)人才、發(fā)表成果。

那么何為研究呢？就是面向未來，解決想辦而未辦的問題。如：思考發(fā)展道路、加強古籍保護、建設未來學習中心、支撐慕課西部行、確定領跑領域等。

例如，去年年底，高校圖工委發(fā)布了《大學圖書館現(xiàn)代化指南針報告》，這份報告采用專家調查法，召集30多名專家，從多個維度為高校圖書館的發(fā)展提出建議，然后對專家建議中的關鍵詞進行機器抽取、機器歸類和人工審核，并在此基礎上進行闡述，為大學圖書館的發(fā)展勾勒了發(fā)展藍圖。戰(zhàn)略規(guī)劃既有全國性的，也有各個圖書館的。大家在制定的時候，都是絞盡腦汁、殫精竭慮，力圖把圖書館工作分析得更透徹、更全面，把未來的發(fā)展目標、模式和路徑考慮得很清楚。

再如，隨著國家的強大，我們開始在跟跑、并跑的基礎上，由點到面地爭取領跑。那么，在全世界圖書館發(fā)展的前沿，有哪些方面我們能夠走在前列，這是需要研究和謀劃的。在高校圖工委成立40周年大會上，高教司的吳巖司長重點提出兩個問題，需要高校圖書館來落實。

一是未來學習中心建設。未來學習中心的建設不是孤立的，需要與其他教育場景的建設相呼應。我們知道，近些年高校的教務系統(tǒng)在建設智慧教室，實驗室系統(tǒng)在建設虛擬仿真實驗室，院系在建設虛擬教研室，那么圖書館呢？教育部希望建設未來學習中心，與其他4項數(shù)字化時代的先進教學場景構成四位一體。

二是為慕課西部行提供文獻保障。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以來，教育部力推在線教育強國建設，舉辦了世界慕課大會。因為我國西部的慕課發(fā)展沒有東部快，2022年重點開展慕課西部行活動，需要高校圖館提供文獻資源方面的支撐。接到教育主管部門的部署，各高校圖書館要積極領會、加強落實。有的高校圖書館的領悟力和行動力非常強，在積極進行未來學習中心的研究和布局，像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圖書館、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而有的圖書館就相對遲鈍一些，尚未見付諸行動。

關于慕課西部行的文獻資源支撐，也有高校圖書館響應速度相當快，如四川大學圖書館，在黨躍武館長領導下，在最新的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名單公布后的第一時間，發(fā)起組成了西部雙一流高校圖書館聯(lián)盟，表示要從文獻資源上全力保障慕課西部行。

以上這些工作，共同特點都是面向未來，按照上級的指引，進行方向性、路徑性探索，確定實現(xiàn)的方法、步驟。這種帶有謀劃性質的探索，可稱之為研究。

何為指導呢？就是解決辦了但沒辦好的問題。比如學科館員、嵌入式服務、信息共享空間建設、圖書館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等，已經(jīng)推動了不少年，但是因為發(fā)展不平衡，在某些地區(qū)、某些類型的圖書館，仍然不普及，先行一步、成效突出的圖書館的做法對落后一些的圖書館就極具指導性。

學術期刊的編輯，很多情況下就是放眼全國，掃描哪個圖書館在哪個方面成績突出，恰好做出成績的圖書館的老師就本館亮點寫了論文，或者編輯約請其寫了論文，那么這類論文主要發(fā)揮的就是指導作用。當前圖書館學期刊上發(fā)表的大量的經(jīng)驗介紹、案例分享類的論文，都屬于指導型論文。但是這類論文不能寫成流水賬式的工作總結，需要進行適當拔高提升，總結出一些規(guī)律性的東西。

何為咨詢呢？就是提供標準規(guī)范和決策依據(jù)。比如圖書館經(jīng)費與學校經(jīng)費占比多少更科學？新建圖書館的面積以多大為宜？書架占用面積和交流空間面積的比例達到哪個數(shù)值區(qū)間更合理？圖書館員人數(shù)與師生人數(shù)比例保持在哪個范圍為佳？……這些問題都是高校圖書館經(jīng)常遇到的，如果能把考察和研究的成果寫成論文，就等于回答了一個普遍性的咨詢問題，具有很大的應用價值。

何為協(xié)調呢？就是推動整個行業(yè)的分工協(xié)作更科學、更扎實地推進。例如圍繞中國圖書館學會、高校圖工委、高校圖書館分會、CALIS、CASHL等專業(yè)組織和行業(yè)聯(lián)盟所開展的工作而進行的研究，包括平臺建設、集團采購、聯(lián)合編目、文獻傳遞等，目的是統(tǒng)一認識，下好全國一盤棋，提高協(xié)作效能，更好地進行整體化建設。

4 扎穩(wěn)行業(yè)立場，關注學科建設

行業(yè)和學科的關系，原則上是不矛盾的。辦圖書館學教育就是為圖書館行業(yè)服務的，圖書館行業(yè)是圖書館學教育的市場，也是圖書館學教育的科研和實踐基地，圖書館行業(yè)和圖書館學教育是一個命運共同體。

但是在事物的發(fā)展過程中，行業(yè)和學科往往有分有合、時親時疏。比如，“文革”期間，圖書館學教育停滯，北京大學的圖書館學系被合并到圖書館，圖書館領導圖書館學系，故而該系長期被簡稱為“館系”。改革開放后，我國的圖書館學教育發(fā)展迅猛。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信息類理工科教師越來越多地充實到圖書館學系，他們多數(shù)沒有圖書館行業(yè)從業(yè)經(jīng)歷，加上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對圖書館學畢業(yè)生的歡迎，圖書館學教育大踏步向計算機科學、數(shù)據(jù)科學方向發(fā)展，不斷擴大學科范圍，不專心為圖書館行業(yè)服務，漸漸疏遠圖書館行業(yè)，發(fā)生了異化。如此圖書館學期刊就面臨著類似這樣的一個尷尬：本來是林業(yè)部門創(chuàng)辦的，探討如何植樹造林的，突然所有的林業(yè)專家都去研究基因工程，造林員和人民群眾都看不懂、用不上了，那么還發(fā)不發(fā)表此類內容？

近些年，復旦大學、天津師范大學、貴州民族大學等院校紛紛創(chuàng)辦古籍保護與修復專業(yè)，山東大學高等儒學研究院和一些大學研究出版史的專業(yè)，很多研究生的畢業(yè)論文選題更像原來的圖書館學系的選題。這些院系可稱為第二代圖書館學系，將來愿意學圖書館學的文科生可能更喜歡到這些院系學習，因為在這里才能接受到更加正宗的圖書館學教育。

那么為什么第二代圖書館學系會崛起？就是因為原來的圖書館學系部分地忘記了初心和使命，為這些新專業(yè)的生發(fā)、壯大讓出了空間，讓它們成為第一代圖書館學系所忘記、所忽略、所疏遠、所拋棄的領地的新主人。如果大家翻閱一下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的創(chuàng)始人王重民先生當年謀劃創(chuàng)建這個系的時候，與校長胡適的一些書信，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創(chuàng)辦圖書館學系的初心，是搞好文獻保障，包括古籍的保護和利用，以及培養(yǎng)能夠助力教學科研的目錄學家、版本學家。70多年來，如果圖書館學系一直能按照初心指定的路線走，當前這些與古文獻相關的院系還有何新建的必要呢？

正是因為行業(yè)和學科的關系時近時遠，所以我認為圖書館學期刊應該關注學科建設，但不盲目追隨學科建設，尤其是行業(yè)出資辦的期刊，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定力、主心骨，扎穩(wěn)行業(yè)立場，不追學科潮流，不看學科臉色，對所有來稿合行業(yè)者用、背行業(yè)者棄，對學科的發(fā)展產生一定的規(guī)約性，為學科系上風箏線。如果學科走得太遠，就要往回勒一勒、收一收，不能學科飛得多遠我們都跟著它，迷失在混沌的高空。假若一味縱容，以行業(yè)出資辦的刊物發(fā)表與行業(yè)弱相關或不相關的論文，那就相當于付出了昂貴的撫養(yǎng)費，卻養(yǎng)大了將來必然改姓的小孩子。

期刊應該努力讓學科服務于行業(yè)。《大學圖書館學報》發(fā)表的論文，遵循的一個原則是：圖書館員要么當時看得懂、用得上，要么過些時看得懂、用的上，但不會一直看不懂、用不上。

5 不拘一格，廣開言路

《大學圖書館學報》選用論文不搞鄙視鏈，類型上不拘一格。當前的學術期刊，有一個流行的傾向，就是特別重視數(shù)理方法，將其吹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大學圖書館學報》對這種傾向持歡迎態(tài)度，也持謹慎態(tài)度，因為期刊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雜志，說明期刊的特點就是豐富博雜，需要傾聽各個方面的呼聲，代表各個方面的意見，廣納各種方法研究的成果。

當前的圖書館學論文，大略可以分為以下類型，我們都一視同仁。

第一類是政策家論文。

如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李國新教授的論文。他是我們國家公共文化服務方面的專家，一直致力于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制定，其研究領域都是政策方向的、智庫性質的，如制定公共圖書館法、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如何布局、如何實現(xiàn)城鄉(xiāng)普惠使用圖書館、如何讓基層圖書館在鄉(xiāng)村振興中發(fā)揮作用等，這些成果的價值取向、檢驗標準是能否得到?jīng)Q策者認可，轉化成法案、政策，印發(fā)落實，把學者智慧實實在在變成現(xiàn)實。

第二類是思想家論文。

典型的是華東師范大學范并思教授的論文。他的論文思辨性很強，對時代的回應相當敏捷。從圖書館2.0到圖書館精神、圖書館制度、閱讀推廣等，他一直站在理論前沿，思考我們習而不察的問題，如閱讀推廣的定義、目標、合法性與合理性、思想和實踐的流派等，不少都是實際工作者只顧埋頭干活而不去深入探究的問題，范老師可謂是我們這個行業(yè)的思想家。

第三類是實踐家論文。

這方面比較典型的是中山大學信息管理學院程煥文教授的論文。他的論文和著作的目錄，與我們常見的論著的風格完全不同，不少都是一些原則性的大白話，如圖書館精神始終是最重要的、用戶永遠都是正確的、規(guī)劃不是鬼話、空間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人家說好才是真的好、有字的紙都是有用的……他通過對高校圖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的分析，認為高校圖書館的發(fā)展面臨著缺經(jīng)費、缺館員、缺讀者，就是缺血、缺鈣、缺氧，要回歸常識、回歸專業(yè)、回歸本分。這些觀點都相當形象、簡明、管用，因為他做了20多年館長，所歸納的每一條都是長期經(jīng)驗的結晶，表現(xiàn)形式是個大白話，但都是以真實案例和扎實數(shù)據(jù)作支撐的，故意不講究用書面語，追求通俗易懂，目的是讓各個層次的圖書館員都聽得懂，提高每條原則的實踐指導性。

第四類是方法家論文。

這一類論文當前比較受推崇。其特征是引進國外一些對國內而言相對比較陌生的方法，諸如扎根理論、知識圖譜、數(shù)字人文、算法、建模等，其本質是慢動作播放思維過程，分解思維，把思維賦值，通過數(shù)據(jù)推導結論。其優(yōu)點是客觀呈現(xiàn)、邏輯嚴謹、過程清晰，但是也有明顯缺點，就是適合驗證，但不適合謀劃和展望，不少論文給人“小心求證，假設拙劣”的印象，一些論文是用高射炮打蚊子，以復雜方法驗證常識。

比如自認為新方法在手的學者，通常會喜歡研究“閱讀療法到底有沒有用”這個問題，因為用不同的方法可以研究很多遍，發(fā)表一系列論文。其研究過程可能是很嚴謹?shù)模热绮捎昧勘怼⒎譃閷φ战M等。不過就算動用了100種方法，發(fā)表了100篇論文，最后得出的結論無非都是50%～70%的人認為有用，和此前國內外的一些調查結論都差不多，閱讀療法對讀者的有效性總是以超過半數(shù)的微弱優(yōu)勢勝出，不會因為研究方法的新舊而發(fā)生變化。這種驗證性質的文章發(fā)表得再多，徒然增加數(shù)量，不會把閱讀療法的理論和實務研究推進到一個新高度。可是閱讀療法需要研究的選題是很多的，大量的研究者癡迷于用所謂的新方法搞基礎性的驗證，是對學術生產力的浪費。

我讀過一篇文章，研究哪種學習方法更有效，把研究對象分為3組：一組只聽不記，一組邊聽邊記重點，一組邊聽邊記下每個字。最后發(fā)現(xiàn)邊聽邊記重點的這組學習效果最好，只聽不記的這組學習效果次之，學習效果最不理想的是邊聽全記那一組。這其實和我們的常識是差不多的。

還有人發(fā)表論文，研究老年人的健康信息搜索行為，得出的結論是：老年人對電腦、手機的操作不夠熟練，所以更喜歡替代性搜索，就是讓子女幫他去搜索健康信息。這個結論當然有道理，但顯然意義不大，是個常識，誰都知道。

諸如此類的論文，做了幾個月的實驗，寫了上萬字，學術回顧句句都有出處，研究過程一絲不茍，結果卻比較可笑。所以我們《大學圖書館學報》一向客觀看待所謂的新方法，認可新方法有其科學性，但不認為其有多么了不起。

第五類是文化家論文。

本人不是文化家，但拙作大致也屬于這一類型。我研究過閱讀療法，現(xiàn)在研究中國古代讀書圖，都是屬于文化范疇的。我曾經(jīng)在腦子里靈光一閃，想過圖書館行業(yè)的職業(yè)神有哪些？但是沒有認真追究過。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的李明杰教授深入思考這個問題，發(fā)表了一篇論文《我國古代圖書的神靈崇拜及文化闡釋》，總結了在中國古代文化體系中，哪些人堪稱圖書館行業(yè)的職業(yè)神、關聯(lián)神，作者點到的有造字的倉頡、主宰科舉的文曲星與魁星、書法快手吳彩鸞、書法妙手曹文姬、司書鬼長恩等[1]。

我在研究中國古代讀書圖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還有另外一些知識神、智慧神。如鐘馗，相傳他是唐代終南山人，文武雙全，因為相貌丑陋，殿試落選，激憤之下，撞死于殿前臺階。進入地府后，閻王量才使用，令其捉拿惡鬼。后來唐太宗在夢中見到鐘馗捉鬼吃鬼，得知原委，在其避邪鎮(zhèn)妖作用之外，恢復其文神地位。屈原《楚辭》之《九歌》中的少司命，也是一位讀書神，他一手執(zhí)劍，一手持書，主管青少年的命運，其形象寓意青少年的前途要靠讀書來開拓。《五星神圖》中的北極星，其形象是頭頂猴子、手持紙筆的女性，猴子是智力僅次于人類的靈長類動物，人與猴兩種聰明生靈的結合，加上筆和紙的掌握，代表北極星是有文化、有智慧、明方向的神靈。佛教中的文殊菩薩、南海觀音菩薩，形象也都是手持書卷，主宰智慧。民間還流傳著一位大家不太熟悉的知識神——馬郎婦觀音，說是觀音下凡，容貌超群，一眾男士皆想娶其為妻，觀音提出“背書招婿”的條件：誰先把《心經(jīng)》背會，則嫁與誰，可是《心經(jīng)》屬于佛經(jīng)總綱，只有260字，許多人同時背會，觀音又說誰能把《金剛經(jīng)》背會就嫁給誰，結果馬郎率先背會，觀音便嫁給馬郎，被稱為馬郎婦觀音。另外，在藏傳佛教的十八羅漢里邊，第八和第十一尊者，都是知識分子出身，形象是手中持書。以上諸神，都可以稱作我們圖書館行業(yè)的職業(yè)神、關聯(lián)神。

可能大家會問，圖書館員為何要了解這些神靈呢？我認為，至少有以下好處：一是這些神靈是一個職業(yè)的最高境界、永恒宗旨的形象表達，將他們的共性提煉出來，就是圖書館員的最高使命、終極目標，即：提倡讀書、傳播知識、啟迪智慧、助人幸福。這是普適性的，是文化交融、文明互鑒的結果，不因圖書館員的國籍、黨派、信仰而更易。二是了解這些神靈必須學習文化史，熟悉文化史是圖書館員應該具備的素養(yǎng)。三是關于這些神靈的知識都是圖書館文化范疇的內容，神靈的奇幻功能是人們對知識、智慧的力量的想象，反映了人們的信息崇拜心理的演變，承載了人們對圖書館的需求和期許。故而，關于圖書館職業(yè)神的探討，對于圖書館確立宗旨、塑造職業(yè)共同體的文化背景、提高行業(yè)凝聚力是相當重要的。例如去照合影，一般人為制造微笑，可能齊喊“茄子”，而圖書館員應該齊喊“老子”，因為老子一般被認為是我國最早的國家圖書館館長，是神一樣的存在，連孔子都要向他請教，齊喊“老子”是向職業(yè)鼻祖致敬，也喊出了圖書館行業(yè)的團結和自信。

以上是關于圖書館學論文的粗淺分類，總之是文無定法，大家可根據(jù)自己的興趣，撰寫某種類型的論文，也可將各種類型進行混搭。

我們圖書館行業(yè)有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工作做得好的館員，通常思慮就多，思慮一多，必然訴諸筆端，研究成果就多。業(yè)內熟知的一些明星館長，如吳建中、吳晞、李東來、邱冠華諸公，都既是一流的實踐家，也是著作豐富的理論家。可以說，缺乏理念、理論的館長不是一流的館長，同理，不寫論文的館員大概率也不是精通專業(yè)的圖書館員。

《大學圖書館學報》在論文遴選時主張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不拘一格選擇采用各種方法的論文，從不盲目推崇數(shù)理方法。我們認為發(fā)揚傳統(tǒng)研究方法的優(yōu)勢，比如文獻調查、開座談會等方法，照樣能夠取得一流成果。過去我們調查問題、尋找對策，通常依靠座談會，這種方法管用、高效，解決了很多實際問題。現(xiàn)在這種方法被西方賦以“頭腦風暴”“焦點訪談”的名號，又作為一種新方法被引進過來。

應該發(fā)揚的還有基本邏輯法，如觀察、歸納和演繹。同時要重視新興的方法，如實證研究、數(shù)字人文、知識圖譜、扎根理論等。要清醒地認識到新方法有優(yōu)勢也有缺點，必須正視新方法的弱點。新方法更適用于試驗性、驗證性的項目。其缺點是假設人腦產出的結果皆不客觀，卻忽視了人也是機器、人腦就是超級計算機，人腦想出的東西未必不客觀。早在1747年，法國唯物主義哲學家拉·梅特里就發(fā)表了名著《人是機器》。據(jù)我所知，當前最好的人工智能專家，十年內的奮斗目標是推出智力相當于兩到三歲小孩的機器人。所以我們不能完全依賴計算機，要知道人就是機器，就是超級計算機，觀點都是人這臺計算機運算的結果，并不是絕對的主觀產物。最偉大的奇思妙想往往不是通過人海調研和機器運算得出的，如牛頓的萬有引力、諸葛亮的空城計等，而是天才精英人物腦海中的靈光一閃。

胡適認為學術研究就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計算機只能負責“小心求證”，“大膽假設”還得靠人。過度依賴計算機，迷信數(shù)理模型，就會導致“有方法無思想”。要避免這種傾向，就要既講方法，又要提高問題意識、假設水平，增強思辨能力。

《大學圖書館學報》不在研究方法上搞優(yōu)越鏈、鄙視鏈，不以方法新舊論稿件水平的高低。期待作者們一方面積極學習、使用新方法，另一方面靈活發(fā)揮各種所謂舊方法的優(yōu)勢，讓各種方法取長補短，聚焦于解決問題，指導事業(yè)發(fā)展。

6 選題建議：貫徹落實高等教育政策，高揚專業(yè)主義精神

科學研究提倡百家爭鳴、百花齊放，最忌思路狹隘。在這里，我只是從編輯部和圖工委秘書處的角度，建議加強兩個方面的研究。

6.1 從學習、響應、落實高等教育政策的角度來選題

學習黨和政府的重要公告，不是單位領導、國家干部的專利。普通圖書館員需要知道圖書館事業(yè)向哪個方向發(fā)展，也要認真學習黨和政府的重要公告。比如黨的十九大報告及歷次全會決議、政府工作報告等，這些公告展示了國家對各項事業(yè)的謀劃，包括圖書館事業(yè)。

除了全局性的公告，黨和國家領導人對圖書館事業(yè)、傳統(tǒng)文化也有一些指示、回信、講話等，黨和政府針對高等教育、傳統(tǒng)文化、智慧中國等也出臺了很多法規(guī)和政策文件，這些文獻對高等教育、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都給予了方向指引，提出了發(fā)展要求。

圖書館學的根本任務是總結過往業(yè)務的經(jīng)驗教訓，面向圖書館的新使命、新目標、新責任等，形成一套理論，指導圖書館實踐的發(fā)展。圖書館員不了解國家關于文化事業(yè)、高等教育的頂層設計，怎么能知道大局、理解大局、服從大局，把圖書館工作做好呢？

例如對高校圖書館來說，相對直接的任務通常來自于教育部高教司，因為高教司是直接管理全國高校的機關，包括高校圖工委在內的教學指導委員會都歸口高教司領導。故而高教司的文件和司長的一系列講話、報告，都需要高校圖書館界學習和領悟。

例如“雙一流”建設已經(jīng)進入第二個周期，圖書館應該非常清楚本校有哪些一流學科，必要時應對面向國家戰(zhàn)略、有可能率先解決卡脖子問題的學科給予重點服務。在這方面，高校圖書館曾經(jīng)創(chuàng)造過奇跡。例如，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的歷史上，每個階段都有一些敏銳的館員，識別出了極具發(fā)展前途的研究，為課題組提供了主動、有效的服務。

北京大學建校以來，在自然科學領域有兩項國家級的最重要的成果，一是與中國科學院合作，于1965年成功合成牛胰島素，二是王選教授團隊于1985年研制成功漢字的計算機激光照排系統(tǒng)，使?jié)h字印刷發(fā)生革命性變化，告別紙與火，進入光與電的時代。在這兩項偉大成果的攻關過程中，北京大學圖書館都投入了熱情周到的服務，分享了成功的榮光。

尤其在激光照排項目上，北京大學圖書館貢獻頗大。王選教授最初之所以選擇這個研究方向，某種程度上也得益于圖書館員陳源蒸為其提供的信息。陳源蒸對科研信息具有十分敏銳的感知力，他告訴王選教授漢字精密照排技術是國家“七四八”工程的子項目，以及工程的發(fā)展情況和參與單位情況。當王選教授全身心投入這個項目后，圖書館的領導十分重視，專門提供兩間辦公室供課題組使用，以方便就近利用圖書館的文獻資源和信息服務[2]。激光照排技術研發(fā)成功后，王選教授特別感謝圖書館。1998年，由北京大學圖書館倡議實施的中國高等教育文獻保障體系召開啟動大會，王選教授欣然出席，高興地坐在主席臺上，代表科學家表達對高校圖書館事業(yè)的支持態(tài)度。

這個例子說明，圖書館面向學校各機構、各用戶的基礎服務要一視同仁，但也要根據(jù)形勢，突出重點。在當前形勢下，圖書館要重點關注學校的一流學科建設，要了解學校哪個學科的水平最接近世界前沿，哪個教授的團隊成果最具尖端性，要主動與他們接觸，為他們提供超出其他用戶的最大程度的優(yōu)質服務，為他們在科學上的登頂助力，成為獎章背后的汗水付出者和榮譽分享者。

當前面向經(jīng)濟社會重要領域——芯片、儲能、人民健康等，圖書館若能通過對課題組的精準精細服務，幫助課題組取得代表學校最高科研水平的國家級成果，那么就能充分體現(xiàn)服務價值，與有榮焉。高教司提出“以本為本”，要求加強本科教育，那么圖書館的服務就要進行適當分層，劃出部分服務專門面向本科生，向本科生傾斜。教育部要求“三全育人”，這是當前高等教育政策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全員育人、全過程育人、全方位育人，圖書館的服務就要考慮如何響應“三全育人”，對服務進行重新調整和架構。

目前，高校圖書館還有一個更具體的任務，就是建設“未來學習中心”，這是高教司的領導在高校圖工委的會議上多次提到的一項任務，最近的一次是在2021年12月舉辦的紀念高校圖工委成立40周年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大學圖書館現(xiàn)代化新征程”學術研討會上，吳巖司長在講話中再次提出在高校圖書館建設“未來學習中心”。“未來學習中心”這個概念最早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圖書館于2016年提出，用來命名新改造的圖書館空間。在教育部的規(guī)劃中，這個概念有別于、高于國外圖書館同行以前提出的信息共享空間、第三空間等概念，不是這些國外概念的衍變，而是中國高等教育主動謀劃的一個概念，志在領跑高校圖書館空間建設，體現(xiàn)中國高校圖書館事業(yè)的文化自信。

“未來學習中心”超越信息共享空間的地方在于：第一，“未來學習中心”是新時代的一種新型教學和學習形式，不單是圖書館的服務形式。第二，“未來學習中心”不單是圖書館的事，而是整個高校的事，需要高校進行總體策劃、頂層設計。第三，“未來學習中心”是和智慧教室、虛擬仿真實驗室、虛擬教研室等相呼應、相配套的我國智慧高校、智慧高等教育建設的遠大規(guī)劃之一。

基于以上特點，“未來學習中心”不僅有信息資源、圖書館員、檢索系統(tǒng)、巍巍鄴架、舒適桌椅等，還有負責寫作、答疑的老師，有供線上授課、開會、面試的隔音空間等，與智慧教室、虛擬仿真實驗室、虛擬教研室等能夠無縫鏈接、互相支持，形成高度關聯(lián)的信息生態(tài)系統(tǒng)。

因此，“未來學習中心”的建設，眼界一定要寬，要充分了解校園信息生態(tài)鏈上存在關聯(lián)的左鄰右舍的信息需求，要了解相關單位期待什么樣的學習中心。在此基礎上加快試點建設，盡快推出一批目標統(tǒng)一、形式多樣的“未來學習中心”，然后再互相啟發(fā)、取長補短，形成我國高校圖書館建設的新模式，繼而成為世界高校圖書館建設的示范項目、領跑項目。

6.2 戴上“有館眼鏡”思考一切，選題自然層出不窮

“有館眼鏡”是基于“有色眼鏡”生造的詞匯，意思是用圖書館事業(yè)、圖書館學的眼光，專業(yè)地、有情懷地看待一切。在工作上、研究上有所成就的圖書館員，應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質，就是戴上“有館眼鏡”思考一切。

例如中文系出身的圖書館員，《文心雕龍》《二十四詩品》之類的文藝理論經(jīng)典，可能都看過，這類書或許還是某些館員當碩士、博士研究生時的一個研究對象，只不過當時是從文學理論的角度研究它們，關注的是其對不同風格的文學作品的溯源、分類、評論等。但是當您成為圖書館員，負責閱讀推廣工作，再看這類書，就要將其當作閱讀推廣的指導書來學習、來應用。可將注意力轉移到研究不同風格的文學作品與不同性格的讀者的匹配關系，按照因材施教的原則因材薦書。這里所說的匹配不一定是迎合，有時候還包括糾正。例如《文心雕龍》里論及的“銘箴”“養(yǎng)氣”方面的文章，《二十四詩品》里的沖淡、沉著、飄逸、曠達這幾類風格的詩歌，都有開闊心胸、祛火降躁、抒愁解郁的功效，是實施閱讀療法的良藥，對處于焦慮、抑郁等困境的讀者有較大幫助。

再如，《紅樓夢》這樣的書，如果關注書中人物的階層立場、斗爭智慧，那就是政治學的讀法。如果關注書中人物喜歡讀什么書、讀書的動機和興趣，他們從書中得到了哪些吟詩作畫的題材和靈感、他們的書房如何配置、對當今圖書館的閱讀推廣和空間建設有何啟發(fā)等，如此一番研究的結果就是圖書館學論文。

再比如法國作家福樓拜的名著《包法利夫人》，描述的是一個美麗優(yōu)雅的女士因向往浮夸奢侈的生活，最終導致家庭和自身毀滅的故事。讀者一般認為這是一部關于婚外情的佳作，包法利夫人是一個值得同情的出軌者形象。但是從閱讀學、圖書館學的角度看，包法利夫人是文學名著中一位少見的超級愛閱讀的女士。大家可以欣賞一下各種版本的基于小說《包法利夫人》拍攝的同名電影，其中關于閱讀的場景相當多，而且特別優(yōu)雅美好。包法利夫人不是在書房里閱讀，就是在花園里閱讀，她是一個特別愛讀、愛寫、愛畫的人。她的悲劇的根源之一是她的閱讀傾向跑偏了，從而帶動她的人生走向了歧路。她特別愛看內容為時裝、藝術、舞會等與上流社會生活有關的報刊、小說，導致她極度向往富人的生活，尤愛接近貴族，最后當上了本地小地主的情婦，被始亂終棄，私奔不成，抑郁而死，毀了自己和家人。

圖書館員讀《包法利夫人》，不必像普通讀者那樣，把注意力集中于包法利夫人在愛情方面的情節(jié)，而要把注意力高度集中于包法利夫人買過、讀過哪些書，認真分析她是如何因為閱讀，一步步成為悲劇人物的，那么對于我們開展閱讀推廣就會有極大啟發(fā)。要通過這本書，多引導學生思考：倘若包法利夫人平時愛讀的是護理學、教育學方面的書，那么她會不會成為醫(yī)生丈夫得力的事業(yè)助手，會不會成為教女有方的賢妻良母，會不會帶領家庭走向幸福興旺？

《包法利夫人》對于圖書館閱讀推廣的重大啟發(fā)就是：圖書館一定要盡可能幫助青年讀者樹立正確的閱讀傾向，選擇正確的讀物。選書如選友，次次選書選對了，一生就會養(yǎng)正遇吉，而如果經(jīng)常選書錯誤，則會埋下難以預料的禍端。

出身數(shù)學、統(tǒng)計學、經(jīng)濟學的圖書館員，可以探討能用到數(shù)據(jù)、模型的問題，如圖書館的存在價值、學生成功與圖書館的關系、館藏各類資源的價值變化趨勢、圖書館資產管理、圖書館資源和設施布局的最優(yōu)化、圖書館服務的效能等問題。

如果您的原生學科是社會學、人類學，可以用扎根理論，開展社群信息學、健康信息學方面的研究。

出身歷史學的圖書館員，可以研究圖書館的建筑史、家具史、名人史、書籍保護史等。圖書館行業(yè)、每個圖書館，不乏傳奇人物，有的人物長期無人研究過，可以深入探討其生平、貢獻。

如果您原來的學科背景是美學、藝術學，基于圖書館學視角，也有很多可研究的選題，比如如何欣賞藏書印。以北京大學圖書館為例，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印章多達幾十枚，各個時期的都有，但是無人能夠說清這些印章出自哪些名家之手，書法和技藝風格主要包括哪幾個流派，哪個時期的哪個印章、哪個印章的哪個字藝術價值最高。如果我們能夠通過遍檢印譜，查出刻制名家、講出刻制故事，從書法美學和刻制技術的角度，選出藝術價值最高的每個單字，再組成一個新的“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印”，那么就會得到一個最完美的印章。這樣就既出理論成果，又出實踐成果。還可以繼而對全國高校圖書館的藏書印開展研究，了解其總體概況，歸納其藝術特點。例如陽文印多，還是陰文印多；哪種材質的多，有沒有地域特點；哪種書體多；哪些是效法漢印，白文而樸拙；哪些在書法上求新求異，例如筆畫交接處故意制造“焊點”……能把諸如此類的問題講清楚，就是一部藝術大著、一系列藝術大課。

再如每個圖書館都有一個匾額，多出自社會名流之手，若能調研一番，收集齊全，分析出自書法家、政治家、學問家等各占幾成，書法家中，各種書體、各種風格又各占幾成，誰的書法藝術最受圖書館界歡迎，上匾次數(shù)最多……諸如此類的問題探討一番，也可能成為橫跨圖書館學和書法社會學的一篇佳作。

7 選題建議：面向傳統(tǒng)文化、優(yōu)美空間、智能倉儲開展研究，體現(xiàn)文化自信、科技進步，全面實現(xiàn)圖書館現(xiàn)代化

按照黨和政府制定的宏偉藍圖，2035年我國將基本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面向這個宏偉目標，各圖書館都制定了發(fā)展規(guī)劃，規(guī)劃需要統(tǒng)籌兼顧，必然面面俱到，反而不容易讓人看到圖書館事業(yè)未來發(fā)展的主線。從中外對比、補短板的角度，我國圖書館明顯有一個方面需要加強、兩個方面亟待趕超。需要加強的是關于古文獻管理與服務的研究，以賡續(xù)中華文脈、弘揚民族精神；亟待趕超的是以主閱覽室為標志的美麗空間建設，以智能書庫為標志的科技應用。只有在這3個方面補齊短板，加上改革開放以來一直進行的新館建設、人才培養(yǎng)、業(yè)務創(chuàng)新，我國圖書館的面貌才能大致與發(fā)達國家相當，基本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為在本世紀中葉躋身世界一流打下堅實基礎。

7.1 面向古文獻的管理與服務開展研究

如果從1898年京師大學堂藏書樓成立算起，我國現(xiàn)代圖書館事業(yè)大發(fā)展的一百多年，主要解決的是對平裝書——機器膠裝、鎖線并加裝封面、封底的這類圖書的管理和服務，在這方面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標準化、專業(yè)化，但是對文獻發(fā)展史兩端的載體——古文獻和數(shù)字資源，我們的研究尚不成熟，管理和服務遠未到位，大有深化、拓展的空間。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古籍視為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涵養(yǎng)文化自信的根基，非常重視古籍的保護與利用，強調要讓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來，實現(xiàn)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為落實黨和國家的要求，加強古籍整理研究與古籍保護和利用的結合、理順文化系統(tǒng)與教育系統(tǒng)在古籍保護與利用方面的銜接，更加全面、有力地推動“中華古籍保護計劃”。2022年2月24日，教育部財務司、社科司、高教司的領導齊聚北京大學，宣布調整全國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的職能和領導班子，由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郝平教授擔任委員會主任，委員會的職能從側重于古籍的整理研究和人才培養(yǎng)，拓展為在發(fā)揮原有職能的基礎上，增加統(tǒng)籌規(guī)劃全國高校圖書館的古籍保護與利用工作的職能。

關于高校圖書館古籍保護與利用的現(xiàn)狀與發(fā)展趨勢，我已在《大學圖書館學報》2022年第4期發(fā)表了《高校圖書館古籍保護與利用的現(xiàn)狀、亮點、問題與建議》一文，請大家參閱，更具體的內容，在此不再贅述。

古籍既有文獻價值又有文物價值，既是文化遺產又是文化資產，古籍的保護和數(shù)字化牽涉到非常廣泛、復雜的法律、經(jīng)濟、技術、政策方面的問題，迫切需要通過高水平研究，系統(tǒng)地加以解決。

從古籍在圖書館的遭遇可以發(fā)現(xiàn)，圖書館的博物館化是大勢所趨。大多數(shù)古籍在晚清和民國初年是普通圖書，之后因其稀少，漸次受到珍重、推崇，逐批成為珍本善本，被藏于深庫，偶爾在展覽中露下真容，享受博物館文物的待遇。古籍之后，其他的紙質資源也會排隊進入博物館，先是手寫的稿本，后是鉛印紙本文獻，后是激光照排的紙本文獻。圖書館在局部向博物館轉型的過程中，空間如何適應博物館的需要、如何舉辦高水平的展覽、圖書館員如何具備博物館館員應有的素養(yǎng)等問題，都是需要開展前瞻性研究的。

2022年7月23 日，中國國家版本館舉辦了落成典禮。中國國家版本館包括位于北京的中央總館文瀚閣和西安分館文濟閣、杭州分館文潤閣、廣州分館文沁閣，歷時3年建成，其和清代乾隆時期建設的四庫七閣一樣，都是文化盛世的地標，但有所不同的是，版本館重視展示，不但是文化基因庫，而且是文化博物館，是圖書館和博物館的二位一體。4個版本館某種程度上也是為未來的圖書館形態(tài)探路、打樣，未來的圖書館必然會發(fā)展成為兼有博物館的功能。

總之，黨和政府已經(jīng)為古籍的保護與利用提出了要求、創(chuàng)造了條件，古籍保護與利用大發(fā)展的“風口”已經(jīng)到來，高校圖書館要利用好這個風口，加快古籍保護與利用的整體化、協(xié)同化建設，為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做出應有的貢獻。

7.2 面向建設美麗文化殿堂開展研究

世界上文化強國的圖書館都有兩大特征：美的外觀和美的空間。美的外觀自不必說，像牛津大學圖書館、耶魯大學圖書館都是學校的地標建筑。美的空間不是說圖書館的每個空間都很漂亮，而是都要有一個輝煌壯麗、令人贊嘆的主閱覽室（Main Reading Room）。主閱覽室的必備，是歐美建設圖書館的一個通則，或者說是一項制度。

在社會化媒體上，我們經(jīng)常可以看到介紹世界多少所最美圖書館的文章，文中展示的照片多是這些圖書館的主閱覽室。

例如紐約公共圖書館，它的主閱覽室被稱作“玫瑰大廳”，原因是其天花板大量采用金色玫瑰花裝飾。2014年，天花板上掉下一朵玫瑰花，圖書館花費1200萬美金，用兩年時間，對玫瑰大廳進行了重修，2016年又開放了。這是美國注重保持主閱覽室輝煌壯麗的重要例證[3]。

美國被廣為稱道的經(jīng)典的主閱覽室，還有波斯頓公共圖書館、華盛頓大學圖書館的主閱覽室等。它們的共同點是空間高闊開敞，四周實木書架合圍，桌椅厚重而有質感，桌上皆備臺燈，臺燈樣式講究，家具和臺燈排列整齊、橫平豎直，保持數(shù)十年乃至上百年不變，以致成為視覺品牌。

我們之前看到國外那些美麗的穹頂高聳的主閱覽室，通常認為這是受基督教的影響，和基督教教堂的內景很像，認為我們不是基督教國家，便沒必要建設如此華麗的閱覽室。但是當我們國家逐漸富強，圖書館也有能力提高內部裝修檔次的時候，再看這些國外圖書館的主閱覽室，就會感悟到，這種主閱覽室并不是宗教影響的必然產物，更多的是發(fā)達國家進行審美教育，展示文化繁榮的一種形式。這些閱覽室的環(huán)境通常是黑金色調，強調冷暖對比，如此配色正是古今繪畫、攝影等藝術創(chuàng)作所奉行的美學原則。它們的燈光多采用暖色的層次豐富的護眼射燈，營造出安寧溫馨的氛圍。很多留學歸國的讀者對國內圖書館體驗不佳的方面之一，就是國內的圖書館通常是天花板上布滿了燈光，亮若白晝，但鮮見暖色的射燈，缺乏美感和氛圍營造，不利于聚精會神地閱讀。

伴隨著國家繁榮發(fā)展的步伐，我國圖書館的外觀已得到極大改善，國內很多圖書館的外觀與對標的歐美圖書館已經(jīng)難分伯仲了。例如北京大學圖書館的總館與哈佛大學的總館相比，大唐樣式的北京大學圖書館總館還更有韻味和氣勢。外形美麗的圖書館在國內比比皆是，如建在河上、狀似如意的深圳大學城圖書館，紅色交椅形狀的重慶大學圖書館，書筒形狀的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打開書本形狀的中山大學珠海校區(qū)圖書館等，可以說從圓形、梯形到多邊形等幾何形狀，從蝴蝶狀、海螺狀到眼球狀等仿生形狀，國內的圖書館外觀可謂異彩紛呈、佳作頻現(xiàn)。我國圖書館的外觀已經(jīng)初步達到了文化強國應有的樣子。

但是圖書館內部空間的水準與國外尚有較大差別，舉個簡單的例子，大家提到國內的一流大學圖書館，我們通常想到的是它們的外觀，但是提到國外的大學圖書館，我們通常想到的是它們跟《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中的魔法學院圖書館類似的館內空間。社交媒體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關于世界多少家最美圖書館的文章，國外上榜的圖書館占絕大多數(shù)，而且一般都是介紹它們的內景——主閱覽室；我國圖書館上榜的很少，偶爾有一兩家上榜，介紹的也多是其外景。此外，國內的公辦圖書館，也經(jīng)常在內部空間的設計上受到私營的網(wǎng)紅圖書館、網(wǎng)紅書店的“碾壓”。好像每個地方，出現(xiàn)一個裝修有些特色的私營圖書館，都會引起追捧，并累及對公辦圖書館寒酸內景的嘲諷與批評。而歐美發(fā)達國家的圖書館，因其主閱覽室體量巨大、場景華麗，幾乎看不到社會民間圖書館在閱覽室內景上成功挑戰(zhàn)專業(yè)圖書館的現(xiàn)象。這些情況表明，我國圖書館在內部空間建設上亟待補課，就像我國的農村房，改革開放以來經(jīng)歷了3個階段的發(fā)展，早期是告別茅屋泥墻，建起多層樓房，外墻貼上瓷磚，后來逐漸發(fā)展成為造型個性化的歐式別墅、中式庭院，再后來開始重視內部品質，硬軟裝修、家具設施趕上甚至超越城里人家。

近些年，我國高校圖書館掀起空間再造潮流，這個潮流又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因應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的讀者需求，建設信息共享、學習交流空間，第二個階段是建設學校文庫。學校文庫是一個突出展示功能的文化殿堂、榮譽殿堂，因而需要輕奢的環(huán)境和氛圍。從一些大學圖書館已經(jīng)建成的學校文庫看，某種程度上發(fā)揮了圖書館主閱覽室展示知識力量、體現(xiàn)文化自信的功能，是對我國圖書館長期缺失主閱覽室這種現(xiàn)象的補課。

例如中山大學圖書館的學校文庫，采用歐式裝修，用到了玻璃花窗等元素。2022年2月23日，武漢大學圖書館的珞珈文庫開放，裝修風格也是歐式，采用了螺旋樓梯、羅馬式拱門等元素。倘若把建設文庫的氣魄進一步擴大，用到建設主閱覽室上，裝修風格再多元一些，融合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一批體現(xiàn)中國文化自信的圖書館主閱覽室就會呼之欲出。

中國科技信息研究所的劉雨農博士，在《大學圖書館學報》2022年第3期發(fā)表了《未來一瞥：科幻文學中的圖書館與相關問題思考》一文，分析102篇歷年獲得“星云獎”“雨果獎”的最佳長篇科幻小說對圖書館的描寫，探討未來的圖書館應該是什么樣子。研究發(fā)現(xiàn)，在全世界最善于幻想的科幻作家心目中，未來100年至200年，圖書館的空間會更加工業(yè)化、科技化、智能化，但是更長時段之后的圖書館，都是復古形式的圖書館，甚至是19世紀的樣子，就像《哈利波特》系列電影里的霍格沃茲魔法學院圖書館的取景地——牛津大學總館博得利圖書館。

這個發(fā)現(xiàn)表明，在社會各界的腦海里，對于圖書館之美已經(jīng)形成了刻板印象，采用古典形式、古典家具的圖書館更受歡迎、更具永恒之美。

2014年，我參加中美圖書館員暑期培訓班，在美國培訓了一個月。據(jù)我觀察，在日常生活方面，美國圖書館中至少有三樣東西與我國圖書館不一樣：一是圖書館必設主閱覽室，二是樹坑都以木屑填充，三是保潔員端風槍掃地。近兩年我在北京大學發(fā)現(xiàn)，部分樹坑開始填上木屑，校史館的保潔員也扛起了風槍，希望圖書館早日建成主閱覽室。

當圖書館有了像樣的主閱覽室，就不必忍受被網(wǎng)紅書店、網(wǎng)紅圖書館所謂“碾壓”“秒殺”的屈辱。以紐約公共圖書館的主閱覽室玫瑰廳為例，因為掉了朵玫瑰花，就花費1200萬美元徹底大修兩年，這不是任何一家網(wǎng)紅書店、網(wǎng)紅圖書館所能做到的。

我國的圖書館因為每層每室在裝修上平均用力，缺乏設計感強烈的主閱覽室，和時代審美有較大脫節(jié)，導致經(jīng)常受到網(wǎng)紅書店和圖書館的“碾壓”，成為落后于時代的老古董。今后要從樹立和展示文化自信的高度重視主閱覽室的建設。

圖書館是讀者關于書房的集體想象，一定要比絕大多數(shù)人的書房華貴雅致。這兩年，我在講座中多次強調一個觀點：“對于大學而言，院系負責賺錢養(yǎng)家，圖書館負責貌美如花”，主張高校圖書館已經(jīng)到了必須高度重視美的建設、美的教育的階段。2021年底，為慶祝教育部高校圖工委成立40周年，我參與編輯了一個小冊子——《圖書館是大學的心臟——大學圖書館館長采訪書記/校長訪談錄》，共有32所大學的主要負責人接受采訪，訪談中關于高校圖書館的定位，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是信息中心、文化高地、精神家園。文化高地和精神家園這兩個概念，都是需要“美”來支撐的，公立圖書館一定要建成民間圖書館、業(yè)余圖書館難以比肩的文化殿堂，才能稱之為高地、家園。

在實現(xiàn)了外觀美，圖書館已紛紛成為本地建筑地標之后，我國的圖書館普遍需要進行一輪內在美的大升級，打造以主閱覽室為代表的藏展空間，成為文化殿堂建設的本地樣板。2022年7月23日，中國國家版本館舉辦落成典禮，北京的總館文瀚閣和西安的文濟閣、廣州的文沁閣、杭州的文潤閣一并亮相、驚艷世人，它們皆兼具收藏和展示功能，實現(xiàn)了外觀美和殿堂美的和諧統(tǒng)一。版本館的建成，是一個標志性的事件，為圖書館的內在美建設打了樣、開了頭，我國的圖書館要高度重視營造空間之美、環(huán)境之美。再過若干年，就像我國的大學今天紛紛進入世界200強，等我國的圖書館也紛紛進入世界最美的200座圖書館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文化盛況、文化自信，離實現(xiàn)文化強國的目標也就更近了。

7.3 面向廣義的科技應用開展研究

一提到科技在圖書館的應用，以往我們的注意力過度集中于計算機和通訊技術，大概率會想到如何開發(fā)管理和服務系統(tǒng)，這是有局限性的，是對科技在圖書館應用的狹義理解。隨著科技發(fā)展日新月異，一定要開闊思路，全面地、獨立地思考哪些科技進展可以應用到圖書館，諸如倉儲的機械化與自動化、溫濕度的可控化、掃描的高速化、物聯(lián)網(wǎng)、機器人、無人駕駛等科學技術都在圖書館有用武之地。

先從儲存圖書館的建設和科技應用談起。關于儲存圖書館的建設，包括“儲存圖書館”這個詞，我們都是從美國那里學來的。“儲存圖書館”特指儲存低利用率的書的空間。美國早期比較成功的做法，是幾個圖書館聯(lián)合，在離各館都不遠的地方，聯(lián)合起來或建或租一個空間，存放低利用率的圖書，哈佛大學等高校的圖書館就采用這種模式。我國的圖書館學習這種模式，有的在利用率不高的校區(qū)開辟儲存圖書館，有的干脆在農村購買一塊地，準備建設儲存圖書館。但是后來一些圖書館發(fā)現(xiàn)這種模式有缺陷，比如管理困難、運輸困難，開始拉近儲存圖書館的距離，有的在校園邊緣建設儲存圖書館，如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有的干脆就在圖書館附近的草坪下挖一個深坑，建成儲存圖書館，如芝加哥大學。

芝加哥大學的儲存圖書館名叫曼索托圖書館，于2011年5月建成啟用。該館深入地下15米，書庫是封閉式的，采用高密度書架，恒溫恒濕，常年保持在15.5℃的溫度和30%的濕度，設有12000個書架和24000個金屬箱，每個金屬箱可放置100余冊圖書或期刊，整個書庫可容納350萬冊藏書，取閱文獻都由自動化系統(tǒng)完成。建筑外形為一個橢圓形的玻璃穹頂，形如“巨蛋”，類似小號的我國國家大劇院，所用的特殊玻璃可以隔絕73%的太陽熱能和99%的紫外線，同時可吸收50%的日光，其獨特的外形兼具美感與功能，被視為芝加哥大學的標志性建筑之一[4]。

以上事例給我們的啟示，一是不宜快速跟風，否則一旦領跑者突然轉向，我們來不及剎車，就會陷入尷尬。做事情一定要有定力，不急不躁。二是要實事求是、獨立思考，根據(jù)區(qū)情、校情、館情靈活決策，不陷入本本主義，不機械地循規(guī)蹈矩。三是要追蹤科技進步，及時應用最新科技。哈佛大學建儲存圖書館的時候，可能不是不想建在近處、建在地下，只是當時的技術不成熟。而芝加哥大學建儲存圖書館的時候，剛好地下建筑的技術已經(jīng)爐火純青，決策者看到了建造地下儲存圖書館的技術可行性，而進行了正確的決策。

隨著中國的基建技術更加成熟，我們也要開闊思路，研究一下圖書館周邊的操場、球場、停車場、草坪、湖泊、山林等，是不是都可以建成地下儲存圖書館，實現(xiàn)文化和景觀、文化和體育、文化和避險、文化和戰(zhàn)備的結合。就我所在的北京大學而言，圖書館離未名湖不遠，未名湖的湖底將來也可以成為建設北京大學儲存圖書館的選址之一，讀者在儲存圖書館的大廳研修，就可以抬頭仰望湖中的錦鯉。這樣的場景實際上已經(jīng)在一些圖書館有所實現(xiàn)，如東京大學2017年5月建成使用的綜合圖書館附屬館，是在圖書館前廣場的地下深挖46米，建造的可容納300萬冊圖書的自動化書庫和可供200人學習使用的空間，廣場的地面就是附屬館的天頂，安裝了一個大玻璃水箱，設計成噴泉池的模樣，表面看是一道景觀，實則作為消防水箱用。噴泉池波動的水面引導自然光，透射到地下大廳，營造出明亮而輕松的空間[5]。

書庫倉儲技術的機械化、智能化、自動化也是我國圖書館的弱項，亟待實現(xiàn)跨越式發(fā)展。在歐美圖書館，自動分揀機很常見，恒溫恒濕的高密度書庫也很常見，例如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的儲存圖書館，溫度低，書架高，圖書館員上班時穿著厚實的卡其色工裝，披掛著防護安全的十字吊帶，開著高高的裝卸車，但我國這樣的設施只有少數(shù)圖書館才有。當前我國最先進的書庫在貴州省圖書館和蘇州第二圖書館。

貴州長期在我們心目中是欠發(fā)達地區(qū)，但2021年5月29日正式開放的貴州省圖書館新館的建設起點很高，尤其重視科技興館，裝備了先進程度全國第二、西南地區(qū)第一的智能立體書庫，實現(xiàn)了圖書的自動分揀、傳遞，從讀者提出需求到拿到書，均在10分鐘之內。另外采用機器人、虛擬現(xiàn)實、增強現(xiàn)實等前沿技術手段，提供機器人導覽、虛擬閱讀站、寄語觸摸屏、光影流書墻、智能書法臺等全新的互動體驗良好的服務模式，使圖書館跨越式地邁入國內現(xiàn)代化程度較高的先進圖書館行列[6]。

那么全國智能書庫最先進的是哪家圖書館呢？是蘇州第二圖書館。該館于2019年12月10日對外開放，大量應用最新科技，建成了國內首個最大、最智能化的高密集型書庫，可容納近700萬冊藏書。書庫裝備大型分揀系統(tǒng)，可高速分揀和精準配送圖書，實現(xiàn)圖書的全程自動化存取、高密度儲存和高效率利用。圖書館的無人值守借書柜可全天24小時借書。圖書館開設了385平方米的數(shù)字體驗區(qū)，采用虛擬現(xiàn)實、增強現(xiàn)實、雷達感應互動、體感交互、360度全息、裸眼3D等高科技多媒體互動技術，對知識進行動態(tài)化、可視化展示，充滿趣味性、科技感[7]。

高校圖書館中，深圳大學圖書館和改建完畢、將在2022年10月26日啟用的北京大學醫(yī)學圖書館，也上馬了智能化立體書庫。北京大學醫(yī)學圖書館的智能化立體書庫，可以自動化存儲分揀150萬冊圖書。

蘇州第二圖書館和貴州省圖書館、深圳大學圖書館和北京大學醫(yī)學圖書館，分別代表公共圖書館、高校圖書館開辟了我國圖書館發(fā)展史上的一個新節(jié)點，即從信息化向機械化、從因特網(wǎng)向物聯(lián)網(wǎng)升級，其歷史轉折意義業(yè)內暫且還認識不深，但當智能化立體書庫的應用逐漸成為一個潮流，回頭再看，這四館的帶頭作用功莫大焉。

在圖書館應用高科技，也是中國夢的一部分，影視導演早就代表人民群眾，在作品中展示過夢想的場景。

2011年上映的電影《鴻門宴傳奇》，描述劉邦帶兵攻進咸陽，調閱自己的戶籍，只見戶籍簡冊順著飛檐下的滑槽呼嘯而下，瞬間來到劉邦面前。這是通過幻想秦朝圖書館、檔案館的高科技，來批評現(xiàn)實中圖書館、檔案館的低效率，表達了對圖書館早日應用高速傳輸系統(tǒng)的期待。

2014年上映的電影《四大名捕》，女捕快無情兼任圖書館員，她坐在一個機械臂末端的圈椅上，圍著中心軸承旋轉并上下移動，快速翻閱呈圓環(huán)狀排列的書架上的武林秘籍，很快檢索到了有用的江湖情報。這個場景的塑造，表面上看是導演的創(chuàng)意，實則折射了人們對圖書館提高檢索速度和精度的訴求，因為導演的想法也不是無緣無故得來的，必然是基于對現(xiàn)實的不足、對未來的渴望，而產生了這樣的靈感。

社會大眾對高端圖書館的想象，通常還會聚焦到高速掃描。現(xiàn)在有一些高端的掃描機器，一小時能掃描三四千頁，速度之快，簡直超越了青藏高原上十級大風吹過寫滿藏經(jīng)的瑪尼石的速度。也有按需出版方面的高端機型，可以快速印刷、裝訂和正規(guī)出版物一模一樣的讀物，甚而能夠直接輸出到宣紙上，生成高仿程度幾可亂真的古籍。當前是數(shù)字孿生的時代，數(shù)字化和紙質化需要兼顧，以往我們認為紙質資源往數(shù)字化發(fā)展是不可逆的，但近些年全世界的自然災害、國際格局深刻變化的一些跡象表明，網(wǎng)絡通訊是很脆弱的，僅有數(shù)字化資源的存儲和閱讀是有一定風險的，在某些時候，數(shù)字資源也需要紙質化，用于按需出版的高科技產品也需要適當布局。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圖書館得以快速發(fā)展的第一個科技機遇是趕上了計算機和互聯(lián)網(wǎng)通訊技術，大大縮短了追趕發(fā)達國家圖書館的時間，當前已經(jīng)在某些方面躋身前列。下一個科技機遇從補短板的角度看，應該來自于倉儲技術、物聯(lián)網(wǎng)技術。

當前我們的一些港口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全自動化定位和調度，巨大的集裝箱在碼頭上走著最佳路線、落在最佳點位。我們的大型驅逐艦，早已不再是伸著很多炮管的那種印象中的“堅船利炮”的樣子，而是表面上炮管極少，甲板上全是垂直發(fā)射單元，導彈可以瞬間從一個個豎井里呼嘯而出，準確命中目標。

基于港口和艦艇的科技進步思路，我們完全有理由暢想，未來圖書館的書架很可能會發(fā)生顛覆性變化，從根本上改變形態(tài)。現(xiàn)在的書架，都是橫取書籍，即書放在隔板上，調閱一本書需要橫向抽取，圖書館員每天處理大量書籍的上下架，勞動量大，影響效率。將來很可能全部變成磁吸式的，書自動吸附在一層一層的平面上，隨著磁的供給和釋放，書本實現(xiàn)吸附和“滴落”，就像南方科技大學圖書館的館歌所描繪的那樣，真正實現(xiàn)“天雨流芳”。“滴落”的書籍準確落入卡點趕來的小車，沿著計算機規(guī)劃的最佳路線送到讀者手中。

圖書館地面平整光滑，館藏文獻的體積、重量都在一定范圍之內，特別適合成為智能設備的試驗場。只不過因為其市場規(guī)模小，沒有受到我國隨著快遞業(yè)飛速發(fā)展而日益領先的高科技倉儲技術企業(yè)的重視。今后圖書館界要主動追蹤最新的智能裝備產品，研究如何將它們應用到圖書館，積極主動地加快引進，堅信科技是推動圖書館全面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關鍵力量。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圖書館就會發(fā)生這樣一幕：一天結束，讀者散去，圖書館的所有家具、館藏都活躍起來，一會兒便各歸各位，整整齊齊。此時智能清潔設備開始上場，掃吸擦運，一頓忙碌，圖書館便以整潔的面貌做好了迎接新的一天的準備。

8 結論

展望未來，2035年我們建成的文化強國圖書館，一定是古雅的、美麗的、先進的，擁有展現(xiàn)強國氣度的壯麗外觀，擁有文化殿堂模樣的優(yōu)雅空間，擁有紙電孿生的文獻資源，擁有魔術般的智能化存儲空間。

圖書館行業(yè)是很一個很有學術特點的行業(yè)，完美的職業(yè)生涯需要上三道崗。第一道崗，是成為一名圖書館員，這是在單位上崗。第二道崗，是在成為單位骨干后，有了影響力，申請加入了中國圖書館學會等行業(yè)組織，這是在整條戰(zhàn)線上上崗。第三道崗，是在工作上有點感想、體會，在學術期刊上發(fā)表了一些文章，這是在圖書館學的學術界上崗。之所以會有三道崗，這與我們中國人傳統(tǒng)的“三不朽”價值觀有關。所謂“三不朽”，就是當一個人實現(xiàn)了立功、立德、立言，才能史冊留名、光耀千秋。

當前那些被我們稱為“大咖”的圖書館界明星館員、明星館長，他們實際上就是上了三道崗、崗崗是模范的能手。在單位是業(yè)務嫻熟的骨干，在行業(yè)是無私奉獻的組織者，在學術上是孜孜探索的專家，做到了邊服務邊研究、實踐和理論的統(tǒng)一、干將和學者的統(tǒng)一。

從編輯的角度，我們希望進入圖書館行業(yè)的新館員，早日提煉創(chuàng)新性的工作，發(fā)表圖書館學論文。論文就像一個“投名狀”、一張學術名片，是一名圖書館員融入行業(yè)的必要一環(huán)。

至于什么是好論文，如前所述，就是不論采用什么方法、符合哪個類型，只要言之有物、對事業(yè)的發(fā)展有利，都是好論文。但是好論文，一定要有清晰可辨的亮點、發(fā)展點。

比如2021年冬奧會，總要求是簡約、安全、綠色，那么就一定要有落實這些方面的著力點。冬奧會開幕式就通過一些安排，巧妙地體現(xiàn)了這些要求。例如上場的演員人數(shù)很少，就是簡約，但做到了少而不空、少而熱鬧，這就是藝術。開幕式火炬設計成微火不熄，這就是綠色、節(jié)能、環(huán)保。整場奧運會采用閉環(huán)管理，控制了疫情，安保、醫(yī)護也很到位，這就是安全。做工作、寫論文也是這樣，既要全面把握，又要突出重點、亮點，并以一個個的舉措來體現(xiàn)。

《大學圖書館學報》編輯部同時又是教育部高校圖工委的秘書處，是高校圖書館行業(yè)的樞紐之一，也可以說是一個參謀部。編輯部無時無刻不在“掃描”著全國高校圖書館有哪些人才，有哪些青年才俊在嶄露頭角、閃耀才華，希望約到他們的論文、展示他們的工作。編輯部和秘書處的工作性質，決定我們特別渴望“天下英雄皆入吾彀中”，我們最大的愿望是：若干年后，那時的圖書館員翻閱《大學圖書館學報》，不禁發(fā)出“一時英杰皆入此刊”的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