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社火

綿竹人“鬧社火”的傳統由來已久。

春節是中國人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節日，是中國人闔家團圓的日子。春節我們綿竹人見面，張嘴就是“你年過得鬧熱哇！”而對方則會拱拱手，打著哈哈說：“年在你府上哦！”

“鬧熱”二字是川西的俗語，就是“熱鬧或喜慶”的意思，但待在城市里，你是很難看到那種鬧熱的場景的。鞭炮、煙花逐漸退出了城里人的視野，要放炮、放煙花你得到郊外去；更重要的是，城里很少看到龍燈、獅子燈、幺妹兒燈、高蹺、高臺這樣的社火表演，這就讓城里春節的氣氛大打折扣了。所謂社火，即各種雜戲，大抵以滑稽取笑為主，“社”是指在祭祀或節日里各種雜耍的表演，“火”具有紅火、熱鬧之意。

綿竹人“鬧社火”的傳統由來已久。最常見的就是龍燈、采蓮船和獅子燈。以龍燈為例，龍燈隊隊員一般二十來人，平時四散打工掙錢，到了年關才聚在一起排練龍舞，然后走上街頭表演，烘托節日氣氛。

龍燈重要的有三處。最前面是耍寶者，手里舉著一個夜明珠，引領龍頭，實際上就是指揮。其次是龍頭，要隨著夜明珠的移動而移動，隨時擺出一副爭奪夜明珠的架勢。最后耍龍尾巴的，和前面耍龍身的斷開，化妝成戲劇中的丑角“三花臉”，有些戴著墨鏡，后腰皮帶上拴著胡豆苗或者蒜苗。三花臉動作夸張，刻意扭腰動臀，逗人取樂。一些母親會把自己周歲左右的孩子讓三花臉抱一抱，據說這樣可以驅邪少痛。耍龍身的人就多了，七八個或十來個人，隨著龍頭的擺動而擺動。龍燈表演看似簡單，一條龍不斷地盤旋纏繞，追趕前面的夜明珠，好似在游動一樣。然而這么多人參與，如果配合不默契，整條龍也就不好看了。

龍燈未到之前，就有手持紗燈的管事挨戶下紅紙燈帖，上寫“即日祥龍慶賀”字樣。主家收到燈帖，就會奉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和香煙作為酬謝。當然如果拒絕請燈，管事也絕不會勉強，畢竟家境貧富有差距，盡力而為吧。龍燈在樂隊的帶領下進入主家院內，繞堂一周，主人則要掛紅放炮，請耍龍燈的人吃煙喝茶。如果禮金優厚，龍燈隊就會使出渾身解數，鬧騰半個小時也不足為奇。伴隨龍燈隊來的，當然還有附近的鄉鄰，最多的就是看鬧熱的孩子們。春節能請龍燈隊上門表演，那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俗話說“客走旺家門”。

因為地域差別，龍的形式各不一樣。有紗龍，十四丈長，分二十四節，一丈高的龍頭，全龍用竹篾扎成，以輕紗披在外面，里面點上燈燭，龍體透明，一般在節慶時晚間表演。舞紗龍有“蛟龍漫游、擺尾脫皮、龍蟠九疊、穿龍門、過龍橋”等陣勢步伐。也有布龍，這個最為常見；有百葉龍，由荷花燈組成；還有段龍，具有互不相連的龍頭、龍身和龍尾，在舞動時才呈龍形；板凳龍則用長條板凳做架，裝飾成龍形，人們舉著板凳腿舞動；草龍用草扎成并可舞動，還有在草龍身上插滿香火的香火龍等。

再說采蓮船，本地又稱為“幺妹兒燈”。一般用竹木做骨架扎成船形，船身則用彩繪有各種戲曲故事或者吉祥圖案的綢布包裹起來。《白蛇傳》中的“西湖借傘”和“水漫金山”兩則故事經常出現在船身上，“蓮魚戲水”“鯉魚跳龍門”等圖案也常出現。亭閣式船篷扎在船上，船頂上蓋有綢布，船身則用流蘇花邊進行裝飾。船頂綴以大紅繡球，船下也有彩布包圍。一般來講，跑旱船的“幺妹兒”都是男扮女裝。他們站在旱船中間，腳下與一對假腿相連，一邊走一邊跳起舞來，就像一個女人坐在船上晃悠一樣。一艘采蓮船，少說也有幾十斤，“幺妹兒”要長時間地提在手里，女人肯定吃不消，其實這也是通常由男人舞燈的緣故了。

“幺妹兒”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男人，搽脂抹粉，化著濃妝，穿著大紅的衣褲，看起來就讓人忍俊不禁。他們頭戴老太太的發髻，耳垂上吊著兩個紅艷艷的朝天辣椒，胸前不知藏著什么，反正也鼓鼓囊囊的，比女人還有女人味。“幺妹兒”走起路來似風擺柳一般，一步三搖，采蓮船也跟著上下起伏。不少的小孩就跟在后面學著“幺妹兒”的樣子扭屁股，惹得眾人哈哈大笑。采蓮船隊根本不理睬這些孩子，他們要的就是這種趨之若鶩的追捧效應。

撐船的扮作漁夫，腰里拴著個魚簍，頭上戴著草帽，畫著粉鼻子，長長的八字胡從兩邊垂下來，一副慈眉善目的和藹樣。漁夫的手里還拿著木槳，不停地在船側來回劃著，而“幺妹兒”就手提采蓮船順勢穿插游弋，真有些水鄉采蓮的韻味。鑼鼓、嗩吶、海笛和鐃鈸等伴奏樂器響起來，“幺妹兒”和漁夫就在音樂的指揮下完成那些滑稽搞笑的動作。扭完了，跳夠了，采蓮船照例停在接燈的主人家面前，整個燈隊一起演唱一些吉利的歌謠，主人家則會奉上香煙和紅包表示感謝。

有時運氣好，還可以看到采蓮船隊表演“鷸蚌相爭”的片段：“一只蚌在場地上游走，不斷地扇動自己的蚌殼。而一只鷸伸著長長的嘴巴瞅準機會要吃蚌肉，幾個回合下來，鷸蚌就糾纏在了一起。而漁翁這時候就把漁網撒過去，鷸蚌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這個片段只有打擊樂，時快時慢，烘托出故事情節，就像一出獨幕劇。雖然大家都知道結果，可是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綿竹人對于社火的癡迷在川西壩子可謂首屈一指，這在清代綿竹畫師黃瑞鵠繪制的《迎春圖》中有生動的刻畫。這幅現實主義繪畫作品以清代綿竹縣城的迎春盛會場景為表現內容，具體而真實地描繪了四百六十多個不同年齡、身份、穿著打扮的人物形象和豐富多彩的民間慶祝活動及商業活動。按照畫卷的內容，《迎春圖》大致分為迎春、報春、游春、打春四個部分。在第三部分“游春”中，舞獅耍龍占據了畫面的重要位置。

在“游春圖”中，三位舞獅人相互之間緊密配合，一人舞獅頭，右腳前抬，似走未走，獅頭向后顧盼，精神抖擻。一人舞獅尾，上身下弓，雙腿彎曲呈“八”字微張，右腳尖微抬，隨時應對身形變化，表現得機巧靈動。第三人頭戴笑和尚面具，右手持拂塵在獅尾逗引獅子，整個畫面惟妙惟肖。舞獅時，笑和尚非常關鍵。他需要用拂塵引逗獅子做抖動、搔癢、跌撲、跳躍、踩球、過板、登高等動作。

在平時的春節舞獅表演中，笑和尚如果看見有小孩在場，會從媽媽手里把小孩抱過來，或讓小孩騎在獅子背上，或做出送孩子入獅口的動作。小孩通常會嚇得哇哇大哭，但是媽媽卻很樂意，還會給笑和尚發紅包，據說被笑和尚抱過的孩子會無病少痛。表演舞獅者需要一定的武術功底，并要堅持練習，特別是主家要求獅燈隊破陣時，那才是亮絕活的時候。破陣的難度越大，主家封賞就越高。此外，按照綿竹地區現在舞獅的要求，獅燈隊中應該還有個戴著孫猴子面具的表演者。孫猴子主要是插科打諢的，他時而打個鷂子翻身，時而抓耳撓腮，時而沖到小孩面前做個鬼臉，把大家伙逗得哈哈大笑。

主人家要給紅包，獅燈隊便會在男主人身上大做文章。獅子會蹲伏在男主人面前反復朝拜，最后獅口張開，吐出“恭喜發財”的標語來。笑和尚接過標語，把男主人牽到堂屋的神龕前，反復鞠躬，用拂塵給他打掃灰塵。男主人則會把紅包和香煙放在標語上。這時，獅燈隊領隊就會走上前來，接過紅包和香煙高聲說：“主人家紅包三個，香煙一條，道謝了！”其他的隊員跟著說：“道謝了！”于是舞獅表演就宣告結束了。

綿竹每年會辦年畫節，節日組委會曾將《迎春圖》用全城巡游的形式再現出來，生動地展現出綿竹人歡慶傳統春節的場景。表演還有“老鼠嫁女方陣”“高蹺財神方陣”“龍頭自行車仕女方陣”“雞公車方陣”等。社火巡游已經成為展示綿竹地方文化的一個平臺，每次舉行社火巡游時，全縣城鄉百姓聚集觀看，巡游隊伍經過的主城區街道兩旁，觀眾摩肩接踵，也有一些外地游客慕名而來參觀，感受“到綿竹過中國年”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