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朝與高麗的醫學交流看《宣和奉使高麗圖經》的編寫

宋代是中醫發展歷史上的一個重要階段，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李約瑟在《中國古代科學技術史》中指出：“每當人們在中國文獻中查找任何一種具體的科技史料時，往往會發現它的焦點就在宋代，不管在應用科學方面還是在純粹科學方面都是如此。”宋代不僅醫學成就高，天文學、農學、地理學等方面的成就在當時遠超其他國家。由于中原王朝與遼國之間的關系緊張，宋朝制定了“聯麗制遼”的政策，兩國間的交流格外密切，史料記載的信息也特別豐富，這些保留的歷史信息為后世對當時的研究留下了重要線索。對于宋代醫學文化的發展與傳播的研究和中醫在國際文化交流中扮演的角色有著重要意義。

目前學界對于宋與高麗間的交流研究主要集中在政治、經濟領域，有關醫學文化交流的研究比較少，筆者以宋代與高麗醫學文化交流作為研究的主要內容，結合《四庫提要》與《人類學·人類的挑戰》的知識，對《宣和奉使高麗圖經》進行分析，而不只是關注醫學文化交流的過程與成果。

高麗已有的醫學成就

在《宣和奉使高麗圖經》第十六卷中記載：高麗人不懂醫藥，生病了不是選擇服藥醫治，而是選擇祈求鬼神，盛行詛咒之事，直到宋徽宗遣醫官去高麗教授醫術之后，高麗人才開始學習醫術，但還不精通。徐兢在《宣和奉使高麗圖經》中的描寫確實有夸張成分，但在一定程度上說明高麗醫學在此前發展水平較低。

宋代已有的醫學成就

1、宋代醫學分科

《四庫提要·敘講疏》的醫家類敘中講到分科越專，證明這一門學科系統發展越發精細，所以我們可以通過查閱宋代醫學的分科來觀察宋代的醫學成就。

宋代醫學分科是以病癥分科，共66門，先有統論，再有分論。而現代醫學大部分集中在16門：如諸風門、傷寒門、心藏門等，對其余50門研究較少，可見宋代醫學分科甚是精細。

2、宋代醫學典籍

《四庫提要·敘講疏》的醫家類敘中認為，醫學的傳承、醫家派別及其流傳著作的醫學典籍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據統計，宋代醫學各類著作有509種之多，可惜很多優質醫學典籍已散失?，F存的宋代醫學著作統計共191卷，并將醫學類別分為中醫基礎理論、醫學內容文經、傷寒金匱合編、雜病診法、針灸推拿技術、本草采集和圖鑒、臨證綜合、養生、醫案醫話醫論、醫史等綜合性著作，共十二類。

3、宋代醫學的靈活性

《四庫提要·敘講疏》的醫家類敘中講到醫治病人要學會“觀其會通，因病投藥”。病癥的起因不是單一的，可能性有很多。比如北方和南方人的體質不同，北方和南方的地理氣候不同，年輕人和老年人的精神狀態不同，不同節氣容易感染的病癥也有所不同。所以通過判斷宋代醫學系統的靈活性，成為衡量宋代醫學發展里程的一把標尺。

《宋史》中記載，《新修本草》的內容與宋代新發展的醫術內容已經逐漸不匹配了，難以適應宋代醫學技術的不斷進步和發展。因此，宋太祖下令，將《新修本草》進行修訂，由當時全國最優秀的醫師們一起完成。這不僅體現宋代醫學所具備的靈活性，能夠根據時代的需求修訂醫學典籍，同時也反映了宋代政府對醫學的重視。

綜上可以看出，宋代醫學已形成相當完善的醫學醫療體系，而高麗醫學尚處于未成形階段。

作為受眾的高麗

1、醫學設立

《宣和奉使高麗圖經》第十六卷中記載：“乃于普濟寺之東，起藥局，建官三等：一曰太醫，二曰醫學，三曰局生?！焙汀陡啕愂贰返诙呔碇校骸胺册t業式貼經二日內：初日，貼《素問經》八條、《甲乙經》二條；翌日，貼《本草經》七條、《明堂經》三條……又讀七卷《本草經》二機。”

上述材料反映了兩點信息：一是高麗模仿宋的醫學制度建立太醫監。二是高麗在醫業考試時所使用的教材，都是中醫基礎典籍。說明他們效仿中原王朝設立醫學系統、醫藥考試以及醫官制度。

2、醫學制度

在《高麗史》世家卷八中描寫：“謹遣學生五人，今隨入朝赴闕。惟此諸生并非秀穎，目不見膠庠之禮，耳不聞雅頌之聲，難可與言，有類互鄉之童，未嘗無誨，蓋存闕里之仁……永荷大明之下燭?！?/p>

文獻中描寫，高麗派使團來宋朝學習。宋徽宗為了提高本土醫學研究的發展水平，在國子監設立“醫學”，并讓來自高麗的使團在此學習，最終使團將學成的醫學與中華文化帶回高麗。

3、新刊醫學典籍

在世界醫學史上，出現過一部由韓國醫學家許俊編撰的《東醫寶鑒》，這部醫學名著是能夠與我國《本草綱目》相提并論的一本醫學名著。在2009年7月，韓國為《東醫寶鑒》取得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實際記憶遺產的殊榮。這恰恰說明了我國宋代的醫學發展和醫學著作為高麗當時的醫學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和基礎。同時，我國宋代的醫學理論也是高麗醫學發展的理論框架和診治方法依據。

《鄉藥集成方》作為韓國醫學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著作，引用中國醫書193種，引用的來自本國的內容僅有12種，這更說明了我國古代醫學為他們的醫學發展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醫方類聚》更是如此，引用和參考了我國古代的醫學內容高達一百五十多種。在《醫方類聚》的內容編排當中，基本按照我國中醫臨床內容進行分門編排，全書共有二百五十六卷之多，醫術醫方收集五萬有余，基本都是引用和借鑒我國古代醫學的內容。雖然作為韓國醫學史中的一部巨著，但不得不說我國的醫學內容對他們醫學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以上三本醫學著作為現代韓國的醫學文化奠定了牢固的基礎，這些著作都是通過效仿中醫的理論框架和引用大量中醫典籍著作而成。然而，許多優秀的中醫典籍在我國傳承的過程中已散失，卻被高麗效仿轉化為自己的文化并一直保存了下來。

作為傳播者的宋朝

1、赴高麗行醫

筆者對查閱到的有關中醫師去高麗行醫的記載進行梳理發現，宋徽宗時期，這些人多是朝廷回應高麗上表而被遣派到高麗行醫和教學的，其中最多的一次派了88位醫官給高麗文宗治病?？梢哉f，在醫學文化交流中，宋朝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位老師，非常耐心體貼地將學問傳授給高麗，并且希望對方能夠接受。對于高麗這個“學生”主動提出的問題與請求，宋朝也是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2、醫用藥材

由于地理、氣候環境的不同，高麗孕育出的特產、藥物大量傳入中國，在《宋史·高麗傳》中記載：“太平興國七年，遣使金全奉金銀……名馬、香藥來貢。天圣八年，詢復遣御事民官侍郎元穎等二百九十三人奉表入見于長春殿，貢金器、銀罽刀劍、鞍勒馬、香油、人參、細布、銅器、硫黃、青鼠皮等物。紹興二年閏四月，貢金百兩、銀千兩、綾羅二百匹、人參五百斤?！?/p>

由此可見，高麗產出的藥材運到國內豐富了中國藥材市場，成為一些藥方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綜上所述，在宋朝與高麗之間的醫學文化交流中，兩國的文化與技術明顯不是完全平衡的狀態。宋大多扮演的是文化輸出方的角色，是什么讓宋認為自己處于受益框架內？想必原因是綜合的，在此筆者不能妄加推斷。

牽制遼國是宋朝選擇高麗的原因，共贏的目標是兩國之間文化交流的出發點，而外圈的這個環只有在兩國文化技術達到平衡交流互換時才能保證持續的合作交流。這就引發了筆者以下幾個大膽猜測：

高麗圖經的作用是，通過調研記錄一個國家的語言、文化、物品等，形成一個報告來告訴宋徽宗，并依據報告中所獲得的信心制定相應的外交政策。本應該盡可能站在最客觀的角度對高麗進行書寫，然而僅從藥局這一段對比其他史書，就可以發現徐兢存在刻意夸大君主功績、隱藏事實本身的情況，那么圖經中是否還存在其他與事實不符的情況呢？

我國北宋時期軍事實力和財政實力的強大是有跡可循的，財政寬裕不會出現末世的跡象。那么是否有可能遣派去遼金的使官也存在明顯的主觀書寫的情況，導致宋徽宗忽略了遼金的真實發展狀況，最終引發了一系列政策失誤。

在宋朝和高麗之間的醫學文化交流中，高麗的醫學文化得到了顯著的發展。據史料記載，高麗和遼一直是封貢關系，直至1125年才終結。金在1115年之前也一直視高麗為父母之邦?？梢妰烧咧g往來密切。宋是否有可能忽略了在幫助高麗飛速發展的同時，也促成了遼金的發展？高麗為了維護與宋的友好關系，在文化交流中呈現出真誠謙遜的學生姿態。那么，圖經中記載的內容是否有可能并不完全是高麗的真實狀態，或者說徐兢在記錄時看到的場景本身就是高麗期望被看到的。同理，宋與遼、金的外交往來中是否也存在這樣的情況？遺憾的是，多方面因素促成了宣和北伐時的政策誤判，讓人扼腕嘆息。

作者簡介：盧藝林，女，漢族，浙江杭州人，碩士，中國美術學院，研究方向：空間設計與敘事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