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康，秘境下的三重寫意（組詩）

柯盤天街

那條青石鑲嵌的天街

很舊，很古，很高，很長

順著歷史給它劃定的時空

一直延伸到松崗土司智慧觸及的巔峰

也一直延伸到，嘉絨藏人汗水抵達的渠溝

五彩旗幡與白色布幔

攪動石碉與天街撐起的天空

把穿過天街的風

搖曳成，醉飲咂酒的那個扎西

搖曳成，一圈又一圈年輪般的鍋莊

吹一吹天街的涼風

沐一沐柯盤的陽光

提著這顆，讓寧靜與古樸淘洗過的心

放牧星星的曼妙，放牧流云的閑適

放牧羊角花滿山岡的瘋野

此時的天街，除了火苗與星星

還有，在盛世的追光下閃爍的霓虹

路上的人們，高舉叩問古意的目光

仰視青石木屋凸起的角峰

咀嚼嘉絨藏鄉古老的民俗風情

天上的街市，在販賣星星與鹽巴的地方

蹲下身，我仔細尋找從星星上掉下的那些火鐮石或是，藏羌之地的古人，點燃街燈時

遺留的那半截火柴梗

我還撿到了，阿來與土司們寒暄時

散落在官寨客房里的那些，烙有歷史印記的文字

松崗石碉

在云之上抑或云之下

山神的兩把利劍，倒插在松崗

一南一北，一高一低

替庇佑一方安寧的山神，完成

云上天街守護的忠誠

也許，是山神布下的兩道符咒

用七百多年不朽的時光，對抗

歷史演變中，逆襲的暴雨狂風

對抗，塵世紛爭里，光陰疊加的侵蝕

在山之上抑或山之下

兩座古石碉，聳峙于歷史的風云中

偶爾，一只鷹蹲在南邊的那個碉頂

儼然，它就是逡巡整個馬爾康的山神

石碉，每一塊形態各異的青石

用黃泥封住它們蹉跎的往事

仿佛，每一道石縫里，楔入了歲月的難言之隱

無形中，成了一串無法翻譯的古藏文

頂著歷史的風聲，兀自于久遠的陳述

兩座古石碉，折射出柯盤天街古樸的光影

而松崗古寨，又折射出藏民族智慧的結晶

從石碉的洞窗之內，射出的每一枝利箭

或者火槍中，噴射出的每一縷火焰

都呼嘯著抵御和守護的誓盟

觸摸藏在石碉深處的諸多隱秘

吹角穿云，旌幡蔽日

從今天青石黃泥的孤獨與落寞中

隱約透露出昔日的威嚴與喧嘩

雷打不動，巨震不倒

時間高舉起野性與荒蕪的巨斧

也無法撼動，鑲嵌在睿智中的孤傲

梭磨河

梭磨河，流動著山神的禱告詞

河床上，被歲月經久沖刷的石頭

刻滿了水流千年的轉世與輪回

一條梭磨河的長調，替嘉絨藏鄉

默默誦讀了十萬遍經文

看一眼紅遍山谷的杜鵑花

再看一眼站在梭磨河畔的卓瑪

瞬間，有一股風穿過河谷，穿過我的肺腑

于是，我的內心也盛開了一朵杜鵑

舞蹈起一個溫婉如玉的卓瑪

我承認，此時的我，不是一個清澈見底的人

在馬爾康，輕輕捧起梭磨河的水

我眼前點亮的虔誠，像閃爍的酥油燈

母乳、奶茶、咂酒，是河流的根脈

民俗、方言、石屋，是親情的根脈

在馬爾康，一個叫阿來的詩人

在四十年前，就拋出了詩歌的誘餌

把我的魂，垂釣到青稞民謠喂養的梭磨河

四十年后，馬爾康是一串魔性的誘餌

把我的詩，垂釣到清詞麗句喂養的梭磨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