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屬豬還是屬鼠

2018年10月30日，香港武俠小說家金庸大俠作別江湖，新華社電訊稱：據金庸身邊工作人員確認，著名作家金庸30日在香港逝世，享年九十四歲。

事實是，金庸應該是享年九十五歲，他的出生日是1923年3月22日，即農歷癸亥年二月初六。

金庸的出生年月怎么會成了一個謎？今年是金庸大俠的百年冥誕，我們紀念他，首先應該還原他的真實年齡！

《金庸傳》說法不一，金庸生肖成謎團

2008年，筆者已經連續十一年追蹤采訪金庸的親屬，打算動筆撰寫《金庸的家人們》一書。筆者發現兩年前修訂的《海寧查氏族譜》五卷本（中國書畫出版社2006年版）有記載，說查良鏞“生于民國甲子（1924）正月初二”。在族譜《查良鏞小傳》的手稿上，確有金庸親筆改定這一天為出生日的手跡。

隨后筆者發現，香港和內地出版的《金庸傳》多個版本對金庸的生肖說法不一。冷夏、辛磊的《金庸傳》（修訂版）中寫道：“1924年2月，查良鏞就出生在海寧縣袁花鎮一個富有的家庭。”而杭州作家傅國涌的《金庸傳》則保留兩種說法：一說生于1923年，一說生于1924年。筆者致信向金庸本人詢問，他讓秘書李以建回復說：“只記得生于1924年，生日是農歷二月初六，家譜記述是錯的。”

1924年是甲子年，農歷二月初六是公歷3月10日。于是，筆者在2014年出版的《金庸和他的家人們》一書中，采用了傳主本人認可的說法：金庸的生日是1924年3月10日。據此，香港新華社原副社長張浚生特意赴港探望金庸，祝賀他九十周歲生日。

2018年金庸逝世以后，內地著名導演張紀中特別向《封面新聞》記者說道：“金庸先生的年齡應該更正一下。金庸的真實年齡，今年確實是九十五歲了，而不是許多媒體報道的享年九十四歲。在金庸年齡這個問題上，金庸生前幾次和我喝茶時曾親口對我說，他是豬年出生的，是1923年生人。希望媒體朋友再報道金庸先生時，能及時更正過來。”

金庸弟妹異口同聲說：“哥哥生肖屬豬”

作為金庸的“小老鄉”、《海寧日報》記者和海寧金庸研究會的理事會員，筆者從1996年起逐個尋訪金庸在內地的弟妹和親友，記錄金庸的家人家事。

1999年8月26日，金庸大妹查良琇從臨安來信說：“金庸是民國癸亥1923年出生在袁花鎮太平村赫山房，屬豬。”良琇生于1926年5月，她回憶：“抗戰勝利的那個秋天，我二十歲，從杭州師范學堂畢業回到家里，二哥也從湖南回來。大家會聚后，二哥去了東南日報，我在鄉里教書。沒錯，二哥良鏞那年二十三歲，他大我三歲。”

當年，我赴杭探望病中的金庸小妹查良璇，詢問金庸的出生日，她掐指算了算幾個弟弟的出生年月，然后肯定地說：“二哥屬豬，不會錯的。”良璇生于1928年7月，她特意強調：“二哥比我大五歲，我不會弄錯的。”

金庸的小弟查良鈺1999年9月回海寧，筆者去賓館看他，他也說：“小阿哥良鏞是屬豬的，生在1923年。”2000年，《人物》雜志第七期刊登記者賓語等人的訪問記《金庸是我的“小阿哥”》，文中引用查良鈺的話：“小阿哥良鏞是屬豬的，生在陰歷1923年底，陽歷1924年初。”顯然，因為年代久遠，對時間的記憶會有模糊，但一般而言，對生肖的記憶是不會錯的。

曾經居住在上海的金庸大弟查良浩，2008年前后兩次在電話中回答筆者：“二哥良鏞肯定是屬豬的，不會是屬鼠的。”

金庸早年親筆填寫：“生于民國十二年二月”

2019年，香港作家潘國森讓筆者修訂《金庸家族》一書，該書作為金庸學研究叢書將在臺灣出版。因而，筆者重新考證金庸的出生年月。

海寧袁花鎮中心小學，前身是金庸就讀的龍山小學堂。該校提供的金庸初小畢業證書填寫的年齡是十二歲，發證日期是“中華民國二十三年六月三十日”，即1934年。另一份高小畢業證書填寫的年齡是十三歲，發證日期是“中華民國二十五年七月”，即1936年。前一項無論是虛歲還是實歲，顯示的金庸出生年份都不可能是1924年，只能是1923年。遺憾的是，這兩份檔案上的“出生年月”一欄均是空白。

1939年夏，金庸初中畢業，由嘉興中學頒發的畢業證書顯示的年齡是十六歲。在日寇入侵的炮火中，金庸升入嘉興聯合高中就讀。因在壁報上寫諷刺訓導主任投降主義的文章《阿麗絲漫游記》被其開除，校長張印通介紹金庸轉學去了衢州。省立衢州中學第3936號學籍卡顯示，金庸入學年月是“民國廿九年七月”，即1940年，年齡一欄填寫著“十七”，出生應是在1923年。

1945年秋，金庸在杭州任東南日報社外勤記者兼英語電訊收譯員。浙江省檔案館收藏有一份東南日報社職工登記表，有金庸1946年親筆填寫的簡歷，“出生年月”一欄填寫著“民國十二年二月”，即1923年二月，這“二月”指農歷二月。

據浙江省檔案館收藏，民國三十五年（1946年）的“東南日報社職工保證書”上，金庸在年齡一欄填寫“23”，無論是實歲還是虛歲，明白無誤地顯示，他的出生年份不會是1924年，只能是1923年。

相關談話佐證：金庸生于1923年

1997年，金庸接受新加坡《新明日報》采訪，談道：“我跟李光耀同年生，所以他退休不做的時候，我也是要退休不做了。”李光耀生于1923年，這是確定無疑的事。

歷史研究學者傅國涌2013年修訂《金庸傳》一書時考證：1955年10月5日金庸在《新晚報》發表《漫談〈書劍恩仇錄〉》，第一句說，“梁羽生弟是我知交好友，我叨長他一歲”。據查，梁生于1924年3月22日，屬鼠。“叨長他一歲”便是1923年。

2000年初，金庸在其自傳體小說《月云》中說，他的乳名“宜孫”是祖父所取。在與日本友人池田大作的世紀對話中，他重復說了此話。

海寧市檔案局主辦的“海寧檔案史志網”上，寫明金庸的祖父查文清逝世于1923年，依據是查氏族譜。《海寧查氏族譜》五卷本（中國書畫出版社2006年版）第二卷第八百四十二頁，“第二十世查文清”條下記載：生于清道光己酉（1849）三月十二日，卒于民國癸亥（1923）九月廿二日，壽七十有五。“九月廿二日”顯然是農歷，換算成公歷是10月31日，那天是萬圣節之夜。

由此可知，金庸怎么可能生于他祖父去世之后的1924年呢？

依老家風俗，晚年金庸放了一個煙幕彈

早年的金庸，明明白白地填寫自己生于1923年，屬豬的。到了晚年，金庸為什么倏然不認可自己是“屬豬的”呢？筆者揣摸其原因有三：

第一，高齡者怕老，不認可自己的虛歲，喜稱實足年齡，有意無意地將自己說小一兩歲。金庸也是。

第二，中國有句話，“人生難逢雙甲子”，甲子年是中國傳統歷法——農歷干支紀年一個循環中的第一年，中國人歷來喜歡第一，成功者、名望者往往為自己生逢其時而得意。

原來十二生肖的排序與十二時辰密切相關，子時在晚上11時至凌晨1時，是老鼠出沒的時間。民間傳說，遠古洪荒時期，一只老鼠咬破了孕育盤古的混沌，才使得盤古得以誕生，天地得以分開，所謂“鼠咬天開”。小老鼠成為開天辟地的大英雄，所以子鼠排在十二生肖的第一。

第三，生肖中的豬，愚笨，懶惰，形象不佳，海寧人罵人用“笨豬”“屬豬的”等語。而那小老鼠就顯得機敏，靈活，樣子也十分可愛。于是，作為凡人的金庸，不愿“屬豬的”而要一個“屬鼠的”，也是正常不過的。

筆者十分贊同傅國涌對晚年金庸的評論：“他對鮮花、掌聲和名利特別在意。……金庸有時候是身在廬山中，不愿正視真實的自己。”

也有鄉親對筆者說：海寧人有個習俗，一過了七十歲就故意忘記自己的生肖，不慶生，不祝壽，怕閻王爺知道自己高壽以后會找上門來。

早在1995年，由于長期熬夜寫作等原因，七十二歲的金庸患上了嚴重的心臟病，做了心臟搭橋手術。這次手術做了八個半小時，差一點使他下不了手術臺。出院后，金庸意識到“閻王爺也會隨時招手”，遂用心研學佛教，時常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年齡搞混。這是不是他故意施放的一個煙幕彈，以迷惑閻王爺，讓他找不到自己呢？這完全有可能，因為金庸是凡人，他筆下的小說主人公“老頑童”不是常常這樣做的嗎？

（責任編輯/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