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窗外的星光

2099年5月13日。

黑盒實驗第八次開盒失敗。

位于合肥郊外的地下實驗室里成立了數個實驗小組，專門為黑盒設計“新船”，這保證了開盒頻率，短短的兩年時間里，便又連續開盒五次。

然而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在兩年前，人類剛剛啟動救世主計劃之初，上百個類似黑盒計劃的項目在全球各地的實驗室被啟動，那些項目大都來自人類曾經瘋狂的遐想與實驗，它們彼此大相徑庭，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一旦成功，就有可能幫人類逆轉戰敗的命運。

因此人們將之稱為燎原的星火——

那么多的項目，總有幾個能成為最終拯救人類的星火。

但可惜的是，兩年里，上百個救世主項目只剩下十幾個。

星火未能燎原，剩下也像是風中的燭火般明滅飄搖，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吹滅。

王黎一直樂觀地認為黑盒計劃終能成功，他敬仰自己的導師韓璐教授，正如韓璐敬仰她的引路者羅伊。

與眾多天馬行空的項目相比，黑盒計劃其實顯得有些普通，基于最原始的量子原理，但恰是如此，王黎覺得成功性很高，最關鍵的是……第一次開盒的時候，韓琦教授就成功了。

后來發生的一切，證明了焦土確實是來自未來的警告。

這更讓黑盒計劃蒙上了傳奇色彩。

事實上，很多高層都將寶押在了黑盒計劃上。

人們期待著黑盒可以再一次開出來自未來的禮物。

萬一下一件禮物就是幫助人類逆轉局面、重燃文明之光的“圣火”呢？

然而，失敗是沉重的。

第五次開盒失敗，韓璐一言不發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來，走到基地上層半探出地面的偽裝觀察臺的位置，站在鐵皮甲板般的地面上，貼著窗戶看著窗外的景象。

伴隨著人類戰局越來越糟，他們已經將近三個月沒有走出過地下工事了，唯一可以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只有這里的小小窗戶。

王黎有些不放心她，跟在后面追上來，便看見兩鬢亦有些發白的女教授將小小的圓窗拉開一線，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表情動作像是快溺死的人。

新鮮的空氣能讓大腦清醒。

在王黎的記憶里，韓璐一直是個令人尊敬的人，她的爺爺是黑盒計劃的發起人，她的老師曾是她爺爺的學生，而她成年后便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了量子領域的研究中，沒人比她更能領悟黑盒計劃的真意，沒人比她更適合領導黑盒計劃。

這些年來，王黎從韓璐這里學到了很多，不光是知識，更有為人的道理。現在外面全球局勢每況愈下，王黎卻還能心無旁騖地投入到黑盒計劃中，他認為就是受到了韓璐的影響。

積極的心態是成功的前提。

這是韓璐經常說的一句話，之前幾次開盒失敗的時候，韓璐都曾經這樣安慰沮喪的王黎。

其實王黎知道，韓璐承受的壓力比所有人都大，因此她時常跑到這上面來，用她自己的說法，就是換換腦子，以免在地下呆的時間長了，也變成腦袋不靈光的地鼠。

想到曾經韓璐說的這些話，王黎的擔心便也是稍稍減退了些，踏前一步，想要和她討論一下剛剛在開盒中他想到的幾個技術細節，但他站在一側，看著韓璐，到嘴邊的話卻一下子全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見韓璐眼見里的光不見了。

韓琦的眼睛里寫滿了失望。

這不是換換腦子，這真的是溺水者的絕望。

韓璐注意到王黎，扭過頭來，笑了笑說：“小王黎，我們又失敗了呀！”

這句話韓璐是笑著說的，可王黎的心中卻猛地一顫，他生出一種不安的預感。

那種感覺，就像是喀戎人動手的那一天一樣。

那樣不安。

知道巨變已經來了。

心里面全是恐懼和對未來的驚悚預估。

王黎艱難地咽了一口吐沫，微微拔高聲音：“沒有啊，失敗乃是成功之母，韓琦教授，第一次就成功了，我們現在開出空盒，無論失敗多少次都不是失敗，只是我們還沒有重現成功，只是……”

王黎的話忽然間說不下去了，呆呆看著前方。

因為這一刻，他發現她眼睛里的光又亮起來。

燦如星辰。

和王黎第一天成為她的助手，她看見自己喊“小王黎，你怎么木訥得跟個舊時代的傻書生一樣”的樣子如出一轍。

王黎的心跳慢了半拍，覺得自己的擔心仿佛都是多余的。

直到下一刻……

他發現那光芒不來自韓璐的眼睛。

因為那不是人熠熠動人的神采，而是真正的光——

那是來自外面的光。

小圓窗外面。

黯淡的天空里升起了第二輪月亮。

那月亮是如此明媚。

如此璀璨。

它灑下的光輝照亮了整個世界。

韓璐也察覺到異常，向外看去，她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個完美的十二面體。

橫亙于天穹中，應該是在地外軌道上，卻在地面也能清晰分辨其輪廓，可想見其體積之龐大。

韓璐幾乎沉醉于它驚人的美。

完美得像是上帝打造的工藝品。

飄飄乎而來。

垂下上帝之光。

那是喀戎人的戰艦。

忽然間，站在圓窗下的女人失聲痛哭。

她崩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