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難者

2051年12月25日22時17分。

坐在直播間里，年近六十的韓琦顯得有些局促，扭頭第三次問道：“開始了嗎？”

這是位于中國安徽省合肥市郊外的“時間之箭”量子實驗室。

實驗室位于地下一百七十米的深處，是地下軍事工事延伸出的分支科研部門，與軍事區區別管理，卻也是半軍事化管理模式。

韓琦的項目“時間之箭”亦是國家重點實驗項目之一。

鏡頭后韓琦的背景正是錯綜復雜的實驗室和大量的設備。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眾多儀器連接著的一個金屬巨大黑盒。

韓琦的學生兼助手羅伊笑著答道：“韓教授，還沒呢，我可是很少見你這么緊張，這還是我們自詡什么大風大浪都見過的韓教授韓老師嗎？”

周邊的一眾學生都嘻嘻哈哈跟著起哄笑起來。

韓琦惱火地擺了擺手，他是個脾氣火爆的壞老頭，但卻是個好老師：“快點的、快點的，等到十一點，全球都要轉播與喀戎人的太空會面，到時候誰還能看我們？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和上面申請到的直播許可，抓緊時間！抓緊時間！”

“好好好，韓教授，我們這不是調試呢嗎？您別猴急呀?！?/p>

“不過，韓教授，你說那些逃難的喀戎人到底長什么樣子，這可是我們第一次接觸外星人……”

“怎么？實驗不做了，你也想去看外星人？”

韓琦沒吭聲，他只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攝像頭。

兩年前。地球中國“巡天”望遠鏡發現了一道位于太陽系外的航行軌跡。

那是來自未知的宇宙深處的神秘訪客。一艘造型奇異的多面體飛船。這是人類從誕生、有記錄以來，接觸到的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外星文明。

它們自稱喀戎人，是一群來自獵戶座的星際逃難者。它們的文明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超新星爆發中近乎毀滅，逃亡飛船四散于星空。它們作為其中一支逃向了太陽系方向，也沒有想到在這里遇到了人類文明——在過去的漫長文明演化史中，喀戎人也從未接觸過本族之外的文明。

它們的技術比人類先進，但并沒有所謂的躍遷技術，也無法超光速飛行，因此漫長的星際穿越求生是以殘酷的文明退化為代價進行的。它們的種族在漫長的航行中發生了嚴重的文明倒退，來到太陽系的時候，它們已經退化到只會駕駛自己的飛船，卻無法理解自己文明的技術與知識的地步了，其種族個體的知識水平甚至已不如地球上的人類文明。盡管如此，它們飛船所具備的宇宙航行技術，仍然是人類遙不可及的——它們希望可以和地球共同開發與研究它們曾擁有的技術，以此來換取人類的幫助。

這是人類難以拒絕的技術誘惑。

地球成立的有關部門對喀戎人進行了全面評估，認為它們的技術雖然先進，但以一艘逃亡飛船的體量來說，它們的數量稀少、武器匱乏，而它們又在漫長的星際航行中不斷退化——

評估的結果是：這樣的一群星際逃難者，沒有任何威脅人類的可能，而人類卻可以憑借它們的飛船遺留的技術實現又一次技術的飛躍，將人類科技進步的速度前推超過五百年甚至上千年。等到合作的中后期，人類甚至可以屏蔽它們，研究它們的技術，在獲得它們的技術后卸磨殺驢，隨意處置這些喀戎人。

因此，人類決定接收這批太空難民。

于是兩年后的今天，喀戎人即將率先抵達月球軌道。人類航空航天總局派出的六國代表團將進行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太空外星會面。

這場會面將進行全球直播，熱度前所未有。

與此相比，韓琦的直播就顯得冷冷清清。

直播即將開始，韓琦的老對頭李玉成打來電話。

“嘿，韓大教授，直播什么時候開始啊，再晚了，和喀戎人的直播撞上了，那您這兒可就真沒人看了。”李玉成比韓琦的年紀還要大幾歲，語氣卻帶著幾分年輕人般的調侃意味。

兩個人在博士生時代就是對頭，相愛相殺的一輩子。

從前一向是韓琦穩穩壓李玉成一頭，李玉成一直不服氣。后來，李玉成成為“量子通訊”實驗項目組的負責人，近年來項目屢屢取得突破性成就，空地量子通訊甚至是地月間量子通訊的發展，與韓琦一直原地踏步的項目形成鮮明對比，李玉成一下子便神氣起來。

韓琦越發惱火：“我是搞實驗，又不是要賺錢。我只需要保證觀測的人數、傳播性和影響力——我們做了分析模型，只要有兩萬人在線觀看就能達到基礎標準……這一次我們的項目一定能取得突破性的進展……”

“什么突破性的進展。薛定諤的盲盒嗎？這可是小學生和無良商家玩的把戲，老韓頭，我看你是多年原地踏步，腦袋也跟著不轉了。”李玉成調侃道，“你希望通過借助于大量的觀測和引導來確定一個你希望成功的結果，你覺得這是科學還是無妄的幻想？等著上帝往你的盲盒里放寶貝嗎？

“量子時間旅行，你自己研究不出技術，便寄希望于未來的人通過盲盒把技術給你，哈哈哈，你怎么知道你的盲盒在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之后還有人留著？還能有人想起來把東西通過你的黑盒送給你？

“老韓頭，你這回再出糗，我看你就要進下一批的退休人員名單了。

“不過也好，退休之前作死一下，給下一代年輕學者騰騰地方。

“我聽說你孫女都出生了，也該去帶帶孩子了?！?/p>

韓琦氣得七竅生煙，可他不善表達，臉色發紅了半天，最終卻只惡狠狠地憋出一句話來：“咱們等著瞧。”

說著，他搶先掛斷電話，仿佛這樣就能扳回一局。

就在這時候，女助手羅伊輕聲提醒道：“韓教授，直播都準備好了，我們現在開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