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7年9月19日
軍方的人正在撤離。
我沒有查找到任何官方說法,當初實行封鎖和居民遷住的時候,相關(guān)機構(gòu)的官方媒體是發(fā)過通告文件的,原本我以為是還不到時候,但是這么多天過去了——按照饒磊的說法和我用望遠鏡觀察的情況來看,至少五天前他們就開始組織撤離了——依然沒有任何官方媒體發(fā)聲。大家都很關(guān)心是否可以遷回原來的住處。
爸爸和媽媽最近頻繁吵架,喜歡看熱鬧的狐貍精總是假惺惺地勸和。“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虧她說得出這種話。有一次,爸爸和媽媽在一處走廊拐角起了爭執(zhí),我正準備帶妹妹去玩桌球,聽到動靜后我們貼著墻根停下了腳步,我聽到爸爸惡狠狠地對媽媽說:“你可以走,但孩子必須留下!”我真想沖過去朝爸爸的腦袋來上幾下,但妹妹拽住了我,她清澈的眼睛里已經(jīng)泛起了淚光。這該死的家庭,支離破碎的家庭!
2047年9月20日
蘇小貝!再不回消息,我倒要認為她被外星人抓走了。今天晚上我非常開心,小貝不但和我說了很多話,還哼唱了一小段歌曲,看起來她心情不錯。她問我到底喜歡她什么?老天,這種問題一問出來,是不是就意味著她開始認真思考我們的關(guān)系了?我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了一長串,可能說得太多了一點,她過了兩個小時才回復(fù)我。“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好。”她冷冷地回了這么一句,我正在想該怎么回復(fù)的時候,她又說:“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付出這樣的情感。”看到這句話,我簡直火冒三丈,怒發(fā)沖冠,我的小貝,你怎么能這樣否定自己?又否定我呢?想起她雪白的肌膚和可愛的眼睛,以及那溫柔的處事態(tài)度,我就如同置身陽光明媚的雪原,她是如此純凈,如此動人,如此溫暖,她就像天空中走來的精靈。我再一次徹底地向她吐露了心聲,雖然我已經(jīng)表白過很多次,搞得我自己都麻木了,但這樣發(fā)自肺腑的深情之言我可不常說。當然了,這種時候我不會忘記說一些羅劍川的缺點,這個家伙原本跟我們不是同一個專業(yè),大二上學期才轉(zhuǎn)過來,他對蘇小貝根本談不上了解,他只是貪圖她的美貌,僅此而已。
后來小貝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回復(fù)我,我快睡著的時候,她發(fā)了兩個小小的Emoji過來,一顆紅心,一個道別的手勢。我驚坐而起,瞪大眼睛看著屏幕,這是什么意思?紅心,她在表示對我的感情嗎?她接受了我?可道別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又發(fā)了幾句話,她沒有回復(fù)。
2047年10月15日
事情是什么時候變得不對勁的?也許從一開始。
直到那天出門我看到一輛正在行駛的汽車從中間分叉成兩半,而它們依然平穩(wěn)前行的時候,我才開始相信那些傳聞是真的。
梁城已經(jīng)被不知道從哪里運來的高聳金屬墻壁圍了起來,龐城還差一點點,兩座城之間接壤的地方保持著開放狀態(tài),那些人顯然把這兩座城當作了一個整體來看待。現(xiàn)在大家已經(jīng)不再藏著掖著了,感染者——這個一周前還十分敏感的詞現(xiàn)在被所有人掛在嘴邊。感染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東西在作祟?沒人知道,大家只是把這一切怪罪到外星人頭上。那張薄如蟬翼的飛碟,它依然如此安靜,兩個多月過去了,它任憑風吹日曬、槍擊炮轟,愣是沒有產(chǎn)生一絲動靜,它就像被造物主釘死在了那里,仿佛裝上一枚火箭推進器也不能讓它移動一毫米。
整個世界都在產(chǎn)生異變,饒磊已經(jīng)住進了醫(yī)院,他的癥狀非常嚴重,他聲稱看到了七條腿的狗,沒有人相信他,于是他在一天晚上出門捉狗,他把自己弄得渾身是血,帶回了一條狗腿,他家的人被嚇壞了,警察搜遍了梁城,也沒找到被砍下一條腿的狗,饒磊堅持說七腿狗真實存在,他清楚地描述了七腿狗的身體細節(jié),但沒有證據(jù),大家依然無法相信他,最后他的爸媽親手把他送進了醫(yī)院。
今天早上狐貍精被嚇壞了,她到妹妹的臥室里叫她起床吃早餐,卻發(fā)現(xiàn)那個小小的枕頭上有很大一塊血跡,妹妹的左耳洞里塞滿了已經(jīng)凝固的血塊。爸爸立刻安排醫(yī)生和生物專家對妹妹做全面檢查,妹妹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被帶走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這兩座城中了詛咒,外星人的詛咒。很多人都在這么說。一些老人搬回了已經(jīng)解除封鎖的原住房里,他們組織了一場又一場祭拜活動,飛碟下方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祭壇,用殘缺木料東拼西湊而成的環(huán)形桌子圍繞著祭壇,各種小動物被捕殺用于祭祀,包括老鼠、流浪貓、流浪狗、菜市場里的雞鴨魚,甚至是路過的小鳥。從新聞上看到這些畫面的時候,我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人們又一次做回了原始人。
2047年11月4日
他們終于放手了。
多么可笑。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研究,醫(yī)生們和生物專家們沒有在妹妹身上發(fā)現(xiàn)任何已知的病癥,但她的癥狀還在加重,她總會無緣無故地流血,耳朵,鼻子,嘴巴……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臉色蒼白,瘦了一大截。而我的癥狀也日漸明顯,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就像加裝了兩個萬花筒,我看什么東西都會分叉,那是一種非常復(fù)雜的幾何分叉,越來越復(fù)雜,我看狐貍精的腦袋時就像看到了一棵被手雷炸開的卷心菜。那天晚上爸爸帶我去頂樓的時候,我在望遠鏡面前沒辦法再隱瞞自己的癥狀,飛碟在我眼里就像一朵綻放的荷花。
瞧,什么都不如小命重要。
爸爸本來想繞幾個彎子,但他的演技實在太過拙劣。他給了我們一筆錢,把我們趕走了,他生怕我們把什么東西傳染給他們,狐貍精的表現(xiàn)更為浮夸,她恨不得整天泡在消毒液里。“你怎么不用消毒液洗一洗你那惡毒的五臟六腑?尤其是那顆閻王爺見了都會作嘔的心臟。”我最后這么說了一句,她罵我小兔崽子,隨便罵吧,沒心沒肺的東西。
媽媽帶著我們搬回了原來的住處,雖然我的視線不佳,但基本的東西我還是能判斷清楚的,這里已經(jīng)如同一座鬼城。無論我們感染的是什么東西,這種東西都具有“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似乎每個宿主都會表現(xiàn)出不同的癥狀。隔壁的叔叔長出了棕色的長毛,變得像頭大猩猩,他的妻子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家。
新聞上已經(jīng)不再提關(guān)于梁城與龐城的負面情況了,似乎一切都成了自然而然的存在。我知道連特洛伊木馬也進不來的圍墻已經(jīng)搭建完畢了,這兩座城被徹底孤立了起來。一些嗅覺敏銳的富豪在軍方剛撤離不久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但他們被各種各樣的政策和條款攔了下來。總之,沒有一個人成功離開這里,被飛碟光顧的幸運之地,現(xiàn)在成了這顆星球上最恐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