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他們走了半小時后下起來的。
我說夜里怎么突然變涼了,我掙扎著爬起來,接水喝了幾口,是干凈的水。我舔舐著雨水,像一只牲畜一樣趴在地上。有救了,我想,我們都有救了。感謝神,我對著密特拉的方向大喊,你是全天下最慈悲的人。
雨水越下越大,而且這雨滴很大,一顆顆黃豆一樣。我搬不動水缸,只能拿出盆盆碗碗放在外面接水。河床被雨水擊打起一片沙塵,然后變得泥濘,我對神明的感激之情也愈發(fā)充沛。如果沒有這場及時雨,天知道還會發(fā)生什么,憤怒的農(nóng)民跑到市里,州府上,甚至跑到密特拉去,撕毀我親手簽下的合約,然后釀成流血事件。
我真傻,我早應(yīng)該攔住他們的,我的阿羅拉正處在危險之中。
還好有了這場及時雨。想來大家伙兒這時還沒走出農(nóng)莊的邊界。我默默盤算時間,越來越多的烏云爬了上來,密特拉的光輝已經(jīng)被遮掩住了。果然又過了差不多半小時,我的阿羅拉就拎著一桶水回來了。
如我所料,現(xiàn)在我們有水了,就沒有抗議乃至釀成流血事件的借口了。
月亮和星星被烏云遮住了,雨水甜美,竟然沒有污染,而且一直下著,滋潤著干涸的沙土。阿羅拉攙著我,我在帳篷里燒水洗了個澡。她又為我煮了蘿卜湯。可能是因為吃了東西洗了澡,我感覺自己的狀態(tài)真的好了一點。
不管怎么說,我們又挨過了一天,終于開始下雨了,明天會好起來的。
我躺在地上做好睡覺的準備,可阿羅拉卻挺著身子不動彈。她似乎又開始生氣了。怎么了,我問。佐治亞把這個季度的雨水賣給了密特拉,阿羅拉說,州里都饑荒了,收入會折算成食物發(fā)給我們。
什么意思,我問。
意思就是今晚是這個夏天的最后一場雨水,阿羅拉說,可能過兩天,密特拉會用網(wǎng)子啊什么的拖走佐治亞所有的云。從今天開始,一直到秋天,這里再也不會下雨了。
我愣怔了一下。
等一會上游的人還要聚起來去抗議,這回是去州府,畢竟這事他們根本沒和咱們商量,阿羅拉說,你說我還要跟著去嗎。
我砸吧砸吧嘴,嘴里有腌蘿卜鹽津津的味道,似乎令人有些滿足。
是要抗議,不過我覺得,雨下得這么大,路上肯定泥濘得很。不如等明天雨停再說吧,我說。而且,抗議如果失敗了,會不會就沒有吃的了。
阿羅拉看了我一眼,想說點什么,終究沒說出口。我翻過身,艱難地拍拍阿羅拉再次表示安慰,她轉(zhuǎn)過頭不再看我。我醞釀了好一會睡眠的情緒,在睡著前,我發(fā)覺好久沒聽到淅瀝瀝的雨聲了,也許帳篷隔音太好了。我有些害怕。不。那件事別是已經(jīng)開始了。
下雨了嗎?于是我問阿羅拉。
一開始并沒有回音,阿羅拉似乎在抽泣。沒有,她終于說道。于是我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