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依舊有聲響,這片住戶樓的隔音效果非常差,密不透風(fēng)的大樓不時傳來回聲,許多人正匆匆跑下樓,叫喊著,“已經(jīng)有聯(lián)合會的人沖進(jìn)了上半城!走,去砸爛他們的學(xué)校、銀行、小區(qū),讓他們的孩子體會一下無家可歸的感受!”
聲音傳過來,我感到心慌。
很久前,我被阿力拉著加入了下半城最大的工人聯(lián)合會,組織以一個倒懸的山峰為標(biāo)志,里面大多都是些被智能算法搶走飯碗的人,或時間被掠奪的人。此刻,他們就像烏云中的水滴漸漸聚攏,醞釀一場風(fēng)暴。
我擔(dān)心的只是小海,沒有人會拼了命保護(hù)他。我再次掙扎著起身,不顧大腦極度暈眩,慌亂打開新聞。好幾個頻道都在播報各地的暴動,妝容夸張的評論員指出,第二次“大崩潰”已經(jīng)開始。聯(lián)合會的人舉著倒懸山峰的旗幟聚集在各大交通要道,身上涂滿顏料,將那標(biāo)志畫在任何地方,怒吼著往前沖。有坦克開進(jìn)下半城主街,奮力阻止他們,大批拿著槍的警察把守在各大主路的出入口,對面是一堵摸不透風(fēng)的人墻,有警察把催淚瓦斯扔到人群里,現(xiàn)場濃霧彌漫、混亂不堪。上半城有幾處學(xué)校和醫(yī)院起火,從空中看,火勢不小,已經(jīng)有人突破防線沖了過去。
我發(fā)顫的手指開啟通訊系統(tǒng),鐘海和阿力的消息雪崩般撲來。
阿力語氣急切,“你在哪兒?外面現(xiàn)在太亂了,趕緊的,我?guī)闳ザ阋欢悖吹娇旎仉娫挘 ?/p>
我撥給鐘海。電話那一頭的聲音充滿恐懼,“阿姨,福利院剛剛來了很多陌生人,要把我?guī)ё撸椰F(xiàn)在躲在一間教室里,有點害怕……不過,我能看到他們的路線,所以能暫時避開……”
“是什么人?下半城的人嗎?”
“不是,是一些穿著正式的人,像警察。”
“難道,他們知道了你的能力?”
“不知道……嗚嗚……”
“你等著,我來找你!”
我再一次包扎傷口、穿好衣服、拖著極度虛弱的身體出門,此刻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安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瘋狂找到阿力,他正在加油站附近準(zhǔn)備騎車離開,見著臉色蒼白的我,嚇了一跳。他蓬松的頭發(fā)擋住眼睛,掛著倆黑眼圈,脖子嚴(yán)重前傾。他是個程序員,晚上寫程序,白天睡覺。我們是在陽臺上認(rèn)識的,兩個睡不著的人容易交上朋友。
“快……帶我去上半城。”
“什么,你瘋了嗎?去那兒會死人的!”
我失血過多,有些心悸,“沒法解釋太多,我要去救一個人,我侄兒,他還在那邊。”
“真假的?可現(xiàn)在所有路都被封了啊!”
“千廝門大橋,沖過去。”
阿力的五官扭在一起,“你又給我出難題……去他媽的,死就死吧!”
我坐上他騎的舊摩托,從混亂的大街上穿過,接著躥入曲折的小巷,駛向大橋,重慶的坡坡坎坎被碾在摩托車下,我們像一艘無主之舟隨著波浪起伏。遠(yuǎn)處街道有火光,警鈴聲刺破黑夜,滾沸的人影聚在一起,像是糖塊上爬滿了蟻群。這是地獄的景象嗎?我只抱著一個目的,于是,在這朦朧的霧中看到了天使般的風(fēng)景。
潮濕的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我虛睜著眼睛,再次感到自己從各方匯合過來了,呼吸、力氣、軀體,一一被召回。
小海與我保持通話,“他們在走廊,十秒后會到達(dá)這間教室門口,我在門背后他們看不到我。十秒后,他們會開燈,我趁那時溜出去……”
“小心點,我很快就趕過來,帶你走。”
十幾分鐘后,我們來到通往大橋的入口,有一些人群聚集在這里,但路被封死了,不少警察把守在這里,氣氛緊張。“為什么不讓我們過去?!”有人大喊。
耳機(jī)里傳來花瓶被打碎的聲音和幾串腳步聲,接著,開口的是一位成年女性:“鐘海,你怎么在這兒,我們找你好久了。”
“我……”鐘海一下被驚到。
他很慌張,同時看不到四面八方那么多畫面,可能一不小心碰到了花瓶,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他們會帶他去哪里,會對他做什么?我屏住呼吸,細(xì)細(xì)聆聽,暗自祈禱小海的通話設(shè)備不會被察覺——
“你們要做什么?”
是一個中年男子:“小朋友,別怕,聽老師說,你好像有些特異功能。現(xiàn)在,叔叔有些事,希望你能幫個忙。我們接到消息,說有下半城的壞人跑到我們這里,正在很多地方埋炸彈。小朋友,你很神奇,你幫我們看看,炸彈都在哪里?如果成功阻止了壞人,你可是小英雄哦!”
“我不知道,嗚嗚……”
那男子有點不耐煩,“我們帶你去雙子大樓,說不定在最高處你能看得更清楚,好嗎?”
之后,是小海掙扎的喊聲,凌亂的腳步聲和車子啟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