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佑偉和屬于他那個時代放壩壩電影的一幕一景,留存在人們記憶深處,成為歲月里不褪色的膠片。
對于今天的年輕人來說,看電影就是個尋常事,進不進電影院,除了電影好不好看,還得看自己心情。但是在20世紀80年代前后,電視機還沒有普及,電腦、手機更是鮮有人知。為數不多的電影是20世紀幾代人的精神食糧,也是幾代人記憶中的快樂源泉,而壩壩電影,更是電影院稀缺時代每個人的珍貴回憶。
今年63歲的易佑偉,是金堂縣轉龍鎮桂龍社區人。退回到37年前,那時的桂龍社區還叫東林大隊,那兒也是當年轉龍鄉鄉政府所在地。就在這年(1985年)1月,在部隊放了5年電影的易佑偉退伍回到鄉上,因放電影的一技之長,當上了鄉政府文化站的電影隊隊長,此后在長達15年里,他都負責放壩壩電影。說起這段往事,易佑偉裝著一肚子的苦與樂。
當時文化站的電影隊,包括易佑偉在內其實就三個人,職務分別是放映員、宣傳員和發電員。下隊(村)放電影,是電影隊的工作。當時的轉龍鄉有10個生產大隊、88個生產小隊,全鄉面積46平方公里,按要求每個小隊每個月要放一場電影,易佑偉和他的電影隊隊員用自行車馱著放電影的機箱、銀幕架、音箱、幕布、膠凳以及雨布雨衣,長年奔波在丘陵山鄉的機耕道上,忙得像一個個轉圈的陀螺。完成放映任務是本職,對得起老百姓對電影的那份渴望與熱切才是抽陀螺旋轉的那根鞭子。
易佑偉至今記得,當年放一場壩壩電影,真可謂是十里八鄉老百姓的盛會。在那時,對許多人來說,看電影比今天看衛星上天還稀奇。雖然每個月放電影的時間并不固定,那會兒也談不上有固定電話或手機,但這并不影響電影放映消息的傳播,隔得再遠,鄉親們也總是能迅速捕捉到電影隊下來放映的消息。
農村放壩壩電影,通常是在一個大曬場的盡頭立兩根高高的楠竹桿子,銀幕的上下四個角要綁在楠竹桿子上,所以每次放映前,放映員都要冒著風險爬上高高的竹梯去綁繩子,把幕布的四只角繃住。放映機用發電機帶動,放映時會發出不小的噪聲,但這比起看電影的嘈雜場面,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看電影的人,行動通常沒有半點拖沓。首先是所在生產隊的社員,端著各種圓凳、方凳、長椅子、短板凳,甚至磚塊、石頭,都為了占據壩子前面的最佳位置。然后是方圓附近生產隊的百姓,大多肩扛條凳,宛若神行太保一般紛紛趕往放映場地搶占次好位置。如果你不幸來得最晚,就只能在人群中踮起腳尖觀影,雖然姿勢不舒服,但總算爽了眼睛。最可憐的是那些找不到位置的人,只能到銀幕的背面去“沾光”了。偌大的曬場壩,黑壓壓一圈人,用水泄不通形容絕不為過。
那會兒能看的影片有限,“三戰一江”是20世紀70年代放映最多的,《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和《渡江偵察記》大家是看了又看,每個人都百看不厭。到了80年代,武打片和港片開始熱映,而當時最火爆的電影要數《少林寺》。為了滿足老百姓看李連杰主演的這部電影,易佑偉他們一晚上轉場可以多達四次,從天擦黑放映到天大亮,每個生產隊的老百姓“觀影心若渴”,即使排隊等到半夜也無怨言,不把《少林寺》看一遍絕不歇息。更有鐵桿影迷跟著電影隊“轉場”,連看四遍也不過癮。很多從附近鄉場趕來看電影的百姓,看完后還要肩扛條凳借著月光步行幾公里回家,一路上大家議論和模仿最多的全是《少林寺》的精彩片段,沒有人喊苦喊累,也沒有人抱怨。一場又一場的壩壩電影,伴隨著大家一路成長,成為那個年月最溫暖的記憶。
放壩壩電影有許多趣事,但也少不了眼含淚水的經歷。有一回易佑偉和隊友們去十公里外的柏勝一隊放電影,這個隊位置比較偏遠,道路也坑洼不平,加之剛下過雨地面濕滑,結果在一段下坡路上易佑偉不慎滑倒了,連同身下的自行車一同摔進了泥濘里。易佑偉爬起來,顧不得身體的傷情,趕緊查看綁在自行車車架上的放映機,幸好事前鋪的雨布牢靠結實,放映機完好無損,一身稀泥的易佑偉慶幸得又哭又笑。
另一次經歷也是讓他印象深刻。身為電影隊隊長的易佑偉每隔一段時間要去縣上拿新片,那時出行不易,要去60公里外的縣城,就必須一大早趕往20公里外的竹篙區坐最早一班班車。那是一個大冬天,易佑偉天不亮就出發了,他想抄近道翻山梁去車站,沒想到大霧忽然降臨,結果緊趕慢趕,在山梁上走了大半晌,等到臨近中午云開霧散,才發現自己折騰了一上午還在原地打轉。轉累了的易佑偉躺在山梁上的草叢中,望著白云悠悠的遠方,心里百感交集,是啊,放映員辛苦,鄉下的放映員更有說不出的辛酸,但想到老百姓看壩壩電影的那份期盼,所有的付出與汗水都值。
易佑偉放了15年的壩壩電影,把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全部獻給了壩壩電影。雖然有過辛苦,有過委屈,有過眼淚,但更多的是內心的不舍。時光荏苒,鄉村巨變,今天的轉龍鎮早已面貌一新。易佑偉和屬于他那個時代放壩壩電影的一幕一景,留存在人們記憶深處,成為歲月里不褪色的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