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璇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英語語言文化學院,廣東 廣州 510420)
《可以吃的女人》是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故事講述了女主人公瑪麗安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女性,擁有在外人看來令人羨慕的工作和愛情。但是她在內心中始終覺得自己是大男子主義的未婚夫彼得的附屬。在婚期臨近時,精神上受到無形的壓力,漸漸地無法正常進食。最后,她烤了一個女人形狀的蛋糕,將這個“可以吃的女人”作為自己的替身送給她的未婚夫,從而與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去爭取獨立的人格。小說中的其他人物也栩栩如生,深入人心?,旣惏驳氖矣讯魉果惥褪且晃粋€性鮮明的獨立女性。她以女性的身體和性別身份為驕傲,真正地視生育為權力,享受做母親的快樂。她顛覆了男性為主體,女性為客體的性別秩序,爭取女性的主體性。恩斯麗這樣的反傳統角色是對女性主義先驅們顛覆性別秩序成果的響應和敬意,對未來女性的解放和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波伏娃關于女性他者地位的論述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第二次女性運動中得到了廣泛的響應,女性主義者們對父權制度進行了集體批判。波伏娃提出的“在差異中尋找平等”的主張也為女權運動的第二次浪潮和后續女性研究的主旋律?!安ǚ迣τ谂詿o法共享歷史傳統的分析,激發了后來的女性主義者發展姐妹情誼和母女關系,加強女性之間的血緣和文化紐帶,加強對抗父權文化的集體力量”[1]44。
美國女性運動領導者貝蒂·弗里頓(Betty Friedan)在出版于1963年的《女性的奧秘》一書中鼓勵女性走出家門,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凱特·米利特(Kate Millett)在1971年出版的《性政治》中指出文學的問題是政治的問題,美國文學是男性的文學。她揭露了文學在父權制影響下的性別偏見,重塑了被貶損的女性角色。朱迪絲·菲特利(Judith Fetterley)在作品《抗拒性讀者》(1978)中揭示出美國文學把男性經歷視為普適性價值,不容許女性參與對文學意義的解讀,女性讀者被迫認同壓迫女性的偏見。菲特利主張女性讀者要確立女性為主體的閱讀立場,要做抗拒式而不是認同式讀者。
美國女權主義的觀點得到了在20世紀80年代日益強大的法國女性主義者的響應和發展。法國女性主義者更加注重語言的力量。埃萊娜·西蘇(Helene Cixous)看到了語言中的父權制二元對立思想,她宣稱女性作為生命的起源,自己就是權力和力量的源泉,要結束女性作為失語者的地位,需要一種全新的女性語言,即女性書寫,去削弱乃至根除壓制女性的父權制二元式思維方式。露西·伊利格瑞(Luce Irigaray)指出許多女性的屈從地位體現為心理壓抑的形式,這種心理壓抑的形成以語言為媒介,受父權制思想影響的女性只有兩種選擇:(1)保持緘默;(2)仿效父權制對女性的再現,按照父權制的想法看待自己[2]111。與西蘇一樣,伊利格瑞也將語言看作是解構父權制和男性話語的工具。作為波伏娃“差異”學說的繼承者,她提出女人腔,即女性要敢于按照與男性不同的方式說話,女人腔應該比父權制語言更加復雜和微妙[2]112。茱莉亞·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提出語言的符號維度,即音調、節奏以及身體語言,這些符號維度構成了我們的言說方式,不受父權制的操控和壓制,是顛覆男性權威的有力工具。
美國學者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在GenderTrouble:FeminismandSubversionofIdentity提出身體不是一種“存有”,而是一個可變的疆界,“是具有操演性質的;而操演意味著戲劇化地、因應歷史情境地改變所做的意義建構”[3]?!鞍吞乩盏男詣e操演理論揭露了男性中心主義意識形態的遮蔽功能,摧毀了性別層級秩序的哲學基礎,為女性主義理論重新建構主體性提供了新的哲學話語”[4]。
女性主義前輩們為構造新的女性話語,顛覆男性為主體、女性為客體的性別秩序,幫助女性形成自己的力量,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在《可以吃的女人》序言中,作者指出自己在1965年著手寫作時,深受美國和法國女性主義影響,自己也“閱讀貝蒂·弗里頓和波伏娃的作品”。20世紀60年代的加拿大女性也依舊處在困境中,她們的人生可選擇的道路非常局限:“六十年代初期加拿大婦女,即使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也就是結婚嫁人或者選擇一個前途渺茫的職業”[5]2。同時,阿特伍德也清楚地看到“女權主義運動的目標并沒有實現”[5]2。因此,塑造恩斯麗這樣一個顛覆傳統的女性角色是作者對前輩的致敬,也是為女性的解放事業所作出的重要貢獻。
小說開篇,恩斯麗個性鮮明的形象就映入眼簾。她不停地與瑪麗安抱怨昨晚的宴會:“老天有眼,大多說男人眼睛望著的總算不光光是你的牙齒,總還有些別的東西吧”。她排斥活在男性的目光中,抵制男性的審視和凝視。在恩斯麗和瑪麗安的衣著上,也能體現兩者性格的不同:“恩斯麗說我(瑪麗安)挑衣服總是給自己選擇偽裝和保護色似的,而恩斯麗喜歡‘穿霓虹燈那樣的粉紅色’”[5]4。恩斯麗的發型也隨性自然,與眾不同:“她把一頭紅發挽在頭頂上,這是她上班梳的發式,平時就讓頭發披散下來”[5]4-5。因此,瑪麗安覺得“恩斯麗總讓人琢磨不透”[5]4。恩斯麗的工作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穩定職業。她在一家電動牙刷公司當檢驗師,她還想當畫家和演員,瑪麗安覺得恩斯麗的“工作比較有趣,不像我的那樣固定呆板”[5]8。恩斯麗并不追求工作是否掙錢,也不在乎是否與自己的大學學歷相匹配,而是挖掘自己的一切可能享受生活,也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對自己下一步的計劃心中有數”[5]8。恩斯麗敢說敢做,隨性而行,不符合男權社會對女性傳統、保守、矜持、內斂的要求。相比之下,主人公瑪麗安是個傳統的乖乖女和好女孩。
在外人眼中,瑪麗安是個“體面”的女子,而恩斯麗“不怎么講理”[5]4。甚至瑪麗安自己都認為,“自己(瑪麗安)在操行上要勝她(恩斯麗)幾分”[5]2。恩斯麗的“壞女孩”形象從恩斯麗與房東太太的矛盾和對峙中就可見一斑。凡事房東都喜歡和瑪麗安交涉,回避與恩斯麗接觸,生怕她帶壞了自己的女兒。房東太太總是“把矛頭針對恩斯麗一個人,好像是認為她就像惡龍一般”[5]4。但是,良好的出身和寬闊的視野給了恩斯麗面對生活和他人詰難的底氣,恩斯麗根本不在乎,也不懼怕外人的眼光,認為別人是多管閑事。“恩斯麗同我(瑪麗安)不一樣,她不是從小城市來的,不耐煩別人多打探自己的私事……她對這種事也不害怕,她根本不會顧及有什么后果的”[5]5。恩斯麗和房東太太結怨已久,在小說最后,恩斯麗為了給自己的孩子營造良好的生活環境,兩人終于發生了正面沖突,所有的積怨瞬間爆發。恩斯麗毫不留情地指責房東太太是“資產階級的騙子,你根本沒什么真正的信念,你一天到晚只是擔心鄰居會怎么說,這就是你寶貴的名譽。在我看那很不道德”[5]247。恩斯麗撕破了資產階級為了面子不惜一切代價的虛偽嘴臉,她的灑脫與自信躍然紙上。
恩斯麗的獨立思想在生育問題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旣惏驳暮糜芽死诮佣B三地生孩子后中斷了自己的學業,犧牲了自己的生活,放棄了自我,甚至連自理的能力都退化了。克拉拉的三個孩子都不在她的計劃中,“她苦惱得不知所措,干脆躺倒在地,一切聽天由命”[5]32。在日常生活中,克拉拉也一向不太行。“完全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態……她生孩子也是同樣的情況,她的身體似乎完全不受自己的指揮,她根本無法控制”[5]32?,旣惏苍f克拉拉就像一棵植物,“幾乎忘掉了她還是個有頭腦、能思考的人”[5]139??死纳罹拖袼恼煞騿趟f的那樣:“她的內核被毀掉了”。內核指的就是人格中心和精神的支柱[5]260。喬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女性結婚后失去自我和精神世界的狀態:“作為女性,責任要求她以一種被動的方式……她讓自己的丈夫接管了她的內核。等孩子出生后,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內心已經空蕩蕩,什么也沒留下”[5]261。恩斯麗對這種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行為感到憤怒。她不滿克拉拉聽天由命的消極生活態度,以及無法控制身體和精神的被動狀態。她既無法控制生育,又無法自己獨立生活,完全成了依賴丈夫喬生活的附屬品。恩斯麗極力主張克拉拉振作起來,重拾學業,而不只是當一個聽天由命的“好主婦”。
因此,當恩斯麗提出想不結婚,獨自生養孩子的想法時,讀者或許不會感到太過驚訝。恩斯麗對待生育是積極主動的,她牢牢地將生育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是為了男人,被動地、毫無準備地、盲目隨意地“繁殖”,而是為了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享受做母親的歡樂”[5]37,主動地、有目的地、有規劃地“創造生命”。女性的身體不再是男性的生育工具?!吧眢w只能作為一種工具性機器而存在:要么是生產性工具,要么是生殖性的工具。到了現代消費社會,身體翻身作主人,身體的享受成為生活的目的本身”[6]44。在恩斯麗這里,生育從原本滿足男性的被動的工具變成了滿足自身的主動的武器。當她見識到克拉拉和喬在育兒問題上的一團糟之后,她更加堅定了不要孩子父親的想法:“你總不能說克拉拉和喬他們那種家庭給孩子成長提供了十分理想的條件吧……在孩子眼里,母親和父親兩種形象亂成了一團,他們的心理已經很不正常了,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父親的原因”[5]36。這個大膽的宣言無疑是給父權社會的一記響亮的耳光。面對恩斯麗如此前衛的想法,傳統的瑪麗安列舉了一系列獨自生育要面臨的問題,包括孩子是否合法,如何面對他人的偏見,憑一己之力如何撫養一個孩子等。從來不懼怕他人想法的恩斯麗對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表現出了一貫的堅毅和果敢:“要是沒有人帶頭闖一闖,社會怎么發展呢”[5]38。毫無疑問,恩斯麗的想法在當時社會是超前的。作者在本書序言中指出60年代加拿大女性的選擇也只限于結婚嫁人或選擇前途渺茫的職業。作者清楚地看到盡管社會快速變革,人們的思想卻還封閉不前,女性地位并沒有實質性地提高?!袄?971年,那時人們相信社會變革的速度將會很快,如今所見并非如此。女權運動的目標并沒有實現,那些宣稱后女權主義時代已經到來的人不是犯了可悲的錯誤,就是厭倦于對這一問題做全面的思考”[5]2。因此,結合當時社會背景和女性的狀況,恩斯麗的做法打破了女性結婚嫁人的終極命運,激勵女性勇敢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們可以看到女性為反抗男尊女卑的性別秩序而作的顛覆和反叛,為爭取女性主體性、對抗父權所作的努力。
在生養孩子的問題上,恩斯麗秉持負責、優生優育的態度。要理解恩斯麗的思想,就不得不談及優生學和優生運動。優生學的創建者是英國生物學家弗朗西斯·高爾頓(Francis Galton)。1883年,他在其著作《人類才能及發展的研究》(InquiriesintoHumanFacultyandItsDevelopment)中首次提出了“優生學”(eugenics)的概念。他從希臘語“eugenes”一詞獲得了靈感,該詞指的是“出身良好”或“在遺傳上被賦予了高貴品質”[7],由此創造了優生學(eugenics)這一術語和一門新學科。 優生學被定義為“一種通過理智的婚姻,以及其他各種能夠促進優良的血統有更好繁衍機會的方法,用以改良人類血統的科學”[8]17。高爾頓指出:“大自然的選擇是盲目的、緩慢的和無情的,而人類選擇可以是富有預見的、高效的和仁慈的”[9]。他宣稱“人應當更多地將自己看作自由人,擁有塑造未來人類發展過程的權利”[8]7?!皟炆鷮W吸引了女性,女性是生育的直接參與者,因此,女性的地位、健康和生活質量對人口質量和可持續發展有重要影響”[9]。20世紀30年代,優生學在美國達到巔峰?!?0世紀以來,優生學引入美國,掀起了一場宣揚優生知識,制定優生措施,改善種族的優生運動。提出利用限制移民、限制婚姻和絕育手段來終止‘不適者’生育遺傳,鼓勵‘適者’生育”[10]1。優生運動對其他國家也產生了深遠影響:“優生運動起于英,興于美,加拿大、印度、日本等國后來也實行過類似的計劃。我國也把計劃生育作為一項基本國策長期實行”[10]7。
恩斯麗就是優生優育的堅決貫徹者。恩斯麗認為“從醫學的觀點分析,過去進行的自然選擇如今已不起作用了”[5]40。這與優生學的觀點不謀而合。她首先批判為了生育而生育,不顧質量、不負責任的盲目繁殖行為:“要是人們能多關心一下兒女會從雙親身上繼承到哪些品質,那么他們就會慎重得多了。大家知道人類的素質可說每況愈下,其原因就是人們不負責任,將一些不好的基因一代代往下傳”[5]40。于是,她努力為孩子選擇優秀的基因。在這里,恩斯麗顛覆了性別秩序,女人不再是男性挑選、審視、占有和使用的物品,男性反而變成了供女性挑選的獵物。
恩斯麗對優秀基因的選擇標準是“遺傳上不能有什么毛病,相貌也得在中上水平。要是有個人能理解我的用心,同我好好配合,不會啰嗦同我結婚什么的就好了”[5]39。最終,她將目光投向了倫。倫是瑪麗安的大學同學,剛從英國回來,他相貌堂堂,擁有成功的事業,從事電視制片的工作,文藝氣息也與恩斯麗的氣質相合。他將女性視為獵物,就喜歡天真爛漫的小女人,不喜歡工于心計的女強人。更重要的是,倫也是婚姻的堅決反對者。綜上,倫是男權社會符合現代男性氣質特征的成功人士,“現代男性氣質特指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以來西方主流社會用于描述和表達男性特征的概念,在價值取向和評判方面更注重權力、物質財富、體貌和性能力等外在因素”[11]。這些特征無疑吸引了許多女性追求者,是恩斯麗心中的好基因。恩斯麗便投其所好,假扮純潔,誘惑倫上鉤并成功受孕。然而,恩斯麗也被物質社會蒙蔽了雙眼,她忽視了考察男性的內在品德?,F代男性氣質忽略了男性的美德與內在精神品質,即男性氣概所關注的精神膽魄層面。習慣了狩獵者身份的倫怎么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變成了女人口中的獵物。知道真相的倫怒不可遏,他玩世不恭、沒有擔當、不負責任、詆毀和蔑視女性的惡劣品質和真實面目很快便顯露了出來:“我是說我不能同她結婚……當丈夫已經夠糟的了,我年紀太輕,不適宜現在成家,要叫我當丈夫做父親,你能想象的出來嗎”[5]169。他堅決反對女性接受教育,認為恩斯麗這種非婚生子的想法就是受教育太多而產生的念頭?!斑@就是讓女子受教育的結果了,弄得她們一腦袋的荒唐念頭”[5]170……“女人總是一路貨”[5]172。倫甚至認為女性生育是“惡心”的,更是“不潔的”[5]173?!霸诟笝嗌鐣?,女性的月經、非處女、分娩等生理和生育特征,在許多文化中也被視為不潔和罪惡”[12]。究其原因,可以追溯到柏拉圖時期,柏拉圖將身體視為招致罪惡的源頭,正是夏娃把亞當引向了罪孽,基督教也將女性肉體看作世俗誘惑,是萬惡之源。在《第二性》中,波伏娃詳細解釋了男性對于生育厭惡和恐懼的原由:
但凡生命正在形成的地方,萌芽、發酵,都會引起厭惡,因為它是在分崩離析中成形的……因為人厭惡無償性和死亡,所以厭惡被生出來……面對一個懷孕女人的肚子……孩子和男人感到局促不安……盡管社會對生育投以尊敬,生育職能卻使人產生本能的反感。如果小男孩在幼時依戀母親的肉體,等他長大意識到自己的個體存在時,這個肉體就讓他感到恐懼。在他的母親身上只想看到一個精神上的人,如果他堅持認為她是純潔的,更多是因為他不承認她有身體……被懷上,被生出來,是壓在他命運之上的詛咒,不潔玷污他的存在。這是他的死亡預告。崇拜生育總是與崇拜死人聯系在一起。[13]
不過,倫對生育的恐懼也是有原因的。幼時母親逼她吃了一個內含還沒出殼的雞蛋,他吃出了雞蛋里面的小雞嘴和爪子,他將自己的恐懼歸罪于母親?,旣惏苍诹私獾絺惖那闆r后,雖然對其產生了些許同情之心,但是她認為倫既然害怕生育,卻還是缺乏自控力,也是對生育不負責任和不尊重生命的表現。倫對女性和生命的不敬引發了恩斯麗的強烈不滿,她回應道:“你這是典型的子宮妒忌癥狀。見鬼,你以為你是哪兒來的???……你也同所有人一樣,蜷在某個女人的子宮里面待了九個月,然后……”[5]173。恩斯麗尊敬生命,敬仰生育,以女性身體為自豪,充分享受女性的生育權。不僅如此,她用“子宮嫉妒”對抗“陽具崇拜”。
在產前輔導課之后,恩斯麗轉變了以前單身育兒的想法,認為孩子的成長和性格的養成離不開一位父親。她不再寄希望于倫,而是重新開始尋找合適的父親。機緣巧合,恩斯麗認識了費什,一個英語專業的研究生。與恩斯麗一樣,費什也具有先進的思想。他尊重女性,崇敬生育,對現世不滿,認為人類需要大變革:
把我們現在所謂的文明忘個精光,然后生育才又稱為必不可少的需要,然后我們可以回到部落時期,還有古老的神靈,包括那烏黑的土地神和女神,海洋女神,專司生育、成長和死亡的女神。我們需要一個新的維納斯,一個專司溫暖、植物生長和動物繁衍的生氣勃勃的維納斯,一個大肚皮、充滿了活力和發展前景的維納斯,她會分娩出一個五彩繽紛的新世界,一個從大海中誕生的維納斯……[5]220
費什將女性視為女神,生育是神圣的,需要專門的女神掌管,這與恩斯麗的思想相通。費什和恩斯麗是世俗社會的兩個獨特的靈魂,清新脫俗:費什不是男權社會的產物,他不符合傳統的男子氣質的標準;恩斯麗也不符合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沒有彼得口中的“女性氣質”。兩個特立獨行的靈魂彼此吸引,成為了靈魂伴侶,惺惺相惜。遇見費什之后,恩斯麗改變了不結婚的想法,在她心中,費什才是真正具有“一副男子漢氣概”的,她也堅信費什將會成為一個“非常好的父親”[5]308。
恩斯麗的一生都在不懈地爭取獨立和自由,一直目標明確且有能力讓自己獲得幸福。這一點瑪麗安也深信不疑:“她(恩斯麗)終于證明我(瑪麗安)一直對她照顧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幾乎達到了迷信的地步并沒有錯”。恩斯麗一直牢牢掌握主體地位,“她也獲得了她想要的一切”[5]308。
恩斯麗顛覆了男性為主體、女性為他者的性別秩序,始終是具有獨立意識并能自由發揮能動性的主體。她激勵女性挖掘自身潛力,創造無限的可能性,對女性的身體和思想的解放具有深遠的影響。我們也許無法建立新的維納斯,但是可以建立一個尊重個體、崇敬生命,將生育視為權力而非義務,維護生育自由、倡導優生優育的社會?!拔覀冃枰⒁粋€這樣的世界:女性對食物、性愛以及生育的追求不會威脅她們的自主權和尊嚴,而是充分體現了她們的獨特性和權力”[14]。在爭取兩性平等道路上,我們在對前赴后繼的“顛覆者們”艱辛的探索心懷感激的同時,更應倍加珍惜并努力發展這些來之不易的成果。女性主義并不是賦予女性特權或抵制男性,而是消滅不尊重和壓迫女性的思想、行為和制度。女性主義經久不衰的魅力在于,它教會我們秉持開放而謙遜的態度,給予每一個“生命政治人”應有的尊敬和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