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而過（組詩）

田斌

晨釣

我喜歡在早晨去河邊釣魚

把魚鉤輕輕拋到水中

露在水面上的浮漂

隨風飄動，曠野鴉雀無聲

有魚咬鉤，我就提竿

那繃緊的釣線，就像被一整條河拽著

一陣緊張的忙碌，對峙，博弈

魚終于露出水面，被抄入網中

等太陽升到一人高的時候

我就頭戴草帽，拎著魚兒凱旋

電線上的月亮

它像一張美麗而動人的臉

鑲嵌在幾根電線的五線譜上

拓印出一張迷人而清晰的影像

我在十字路口等紅燈過馬路

忍不住拿起手機拍攝這難得的畫面

讓執勤的交警也跟著抬頭張望

他竟脫口而出：好美的月亮

那情不自禁的喜悅

像歡樂的音符跳動在我的心弦上

當我穿過馬路回頭張望

他指揮的手臂正旋動著天空中的那輪銀盤

奏響了今晨美妙而神奇的樂章

天上。人間

燒荒

是誰在深秋的曠野點著了火

寫下了燒荒這句千古絕唱

火擁吻著火，火纏繞著火

在一片枯草中恣意，狂歡

風是火的慫恿者

漫卷著火苗，煽風點火

看，火在火中舞，獵獵如旗

聽，火在火中唱，呼呼如歌

因為荒，而由著火的性子燒

因為荒，火想燒到哪燒哪

那個縱火者站在火的上風

有著得意的心跳

因為他知道，這片被燒焦的土地

來年才有繁茂的生機

雪

雪是怎么從天空落下來的

還一瓣一瓣的，一片一片的

可能誰也不知，誰也不曉

風吹，它舞，它飄，它飛

萬物得其觸摸，它覆蓋，它掩埋

那個在雪中趕路的人，豎起了衣領

樹枝上凝滿了冰掛

冷是雪的精髓，忠骨，冰硬如鐵，如鋼

雪帶給塵世無情的冷漠，也蘊含希望

雪的兩面性：雪照亮了雪，雪融化了雪

懸

樹枝上突然掉下來的一只蜘蛛

被一根細絲懸在半空

風蕩起了它的小秋千

它也因驚嚇而縮成一團

抱緊了手腳

它像懸著的一個小黑點，左搖右擺

在驚慌失措中蕩

在陽光中閃

但就是那根細而亮

似有似無的細絲

是它生命的懸梯

等它從驚恐中緩過神來

它抓著懸絲，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它有收縮細絲的能力，也像誰暗中拉了它一把

迅捷地，它回到了它的安身之所

偶遇這一幕

難免讓人想起擦玻璃的蜘蛛俠

人生不也如此——

大凡懸著的事，都讓人揪心

夜宿深山

昨晚，被爬山的疲累

直接拉入鼾眠

連做夢的欲望都沒有

躺下就睡著了

清早的雞鳴，像在夢中

一下子把我拉回童年時光

我聽見母親舀水做飯的聲響

聞到了八仙桌上熟悉的蒜香

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床上

我揉揉眼，爬起來，推窗

伸頭一看

怎的，我竟掉進了夢鄉

——撲面而來的是

清風、鳥語、花香、山色、湖光

讓人，喜都喜不過來

野荸薺

又到春耕了

田地里紫云英花開了，油菜花開了

小麥在拔節

我心里的春天也忙碌起來

忘不掉父親手扶耕犁，揚鞭

在翻耕草籽田

父親是怎么一邊耕田

一邊彎腰撿拾翻耕出來的野荸薺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個貪嘴的慣寶寶

放學后，站在村口的那棵大槐樹下

癡癡地巴望

在等春耕歸來的父親

用凝滿愛的手

從褲袋里掏出

一大把圓滾滾的野荸薺

搶

真正的搶，就是在暴雨來臨之前

將曬場上曬的稻谷

一簸箕一簸箕地往堂屋里搶

往來穿梭像打仗

顧不上擦臉上淌的汗

也沒時間望天空

心中的那份執念再清楚不過了

哪怕拼命

也要搶在暴雨來臨之前

將最后一粒稻谷

寶貝疙瘩似的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