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隨州老年大學常務副校長 李龍首
我已六十有三,退休前一直從事中小學教育工作,先是做語文教師,后又做過近三十年的中小學校長,退休后受任隨州老年大學常務副校長。老年大學里的一個個新情況、新問題,迫使我不停地探究思考,“如何看待和解決一些老年學員不愿畢業離校現象”就是讓我頗費腦筋的一個問題。
這幾年常聽到或看到這樣的現象:有些老年大學學員該畢業了,卻不愿意畢業,想繼續當學生;老年大學里有母子母女、父子父女同學,甚至有位學員已上了三十年的老年大學,學齡跟校史一樣長,其女兒退休后與母親同學也已十年了。還有些老年學員,一家三代同堂上老年大學。每每看到或聽到這樣的信息,我不禁為老年人老有所學的精神所感動,正所謂“老樹開花無丑枝,最美不過夕陽紅”。作為一名老年教育工作者,我也由衷為老年大學發展的欣欣向榮景象倍感喜悅和自豪。
欣喜之余,我又有了一些思考。隨著老年人口規模擴大,社會老齡化程度日益加深,老年朋友的學習需求不斷增強,上了老年大學不愿畢業、兩代甚至三代人成同學的現象會越來越多。而目前我們老年大學學位緊張、“一座難求”的局面也很普遍。在這種形勢下,我們該怎么辦?
對此,同仁們都有各自的妙招高論,但出發點都是一致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擴大老年大學辦學規模,提升辦學質量。面對洶涌而至的銀發浪潮,老年大學規模當然應該擴大,質量應該不斷提升,這是由日益增長的老年教育需求所決定的。在這方面,全國老年教育工作者進行了許多有益探索和實踐,受到廣大老年人以及社會各界的一致肯定。隨州老年大學在這方面也取得了不錯成績。但就目前來看,老年大學規模擴大與老齡人口的迅猛增加二者之間還是存在一定距離。
我一直嘗試尋找解決這個問題的創新之路,但苦無良策。“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當年教語文詩歌時的一句名言給了我啟發,即跳出問題看問題,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解決老年教育中“一方面‘一座難求’,另一方面學員不愿畢業”的問題,我認為不能眼光只盯著擴大老年大學辦學規模,而應該把眼界放得遠一點。在我看來,一所老年大學既要努力擴大規模讓更多老年朋友“進得來”,又要讓學員“出得去”。也只有“出得去”,才能讓更多的老年朋友“進得來”,老年大學才更有活力。我的觀點可能有些人不認同,特別是一些老年人。他們會說:我們來老年大學上學,畢業了還想繼續上,我們就是喜歡、熱愛老年大學,這還有錯嗎?是的,這一點兒都沒有錯,作為老年大學的一名校領導,如果有學員這樣對我講,我會感到非常榮幸,能把老年大學辦到學員不愿畢業愿意長久做學生的份兒上,這是對辦學成果的至高褒獎。其實,我想說的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我們老齡生活應當是五彩繽紛的,并非只有上老年大學這一條途徑,如果大量老年人都涌向老年大學,除了表明我們老年大學辦得好,還可能是因為社會中滿足老年人生活需求的項目不夠豐富,亟須開發。
滿足老齡生活需求的項目開發建設,這是一個老齡事業多元化、多樣化的頂層設計問題。我認為,首先應該給老年大學一個明確的定位——老年大學只是老年生活的一個起點、一條途徑,是退休生活的一個階段、一方面內容,而不是全部;老年大學主要是一個教學場所,以課堂教學、師生互動為主,要有別于養老機構和老年娛樂場所。基于此,我們既要尊重并盡可能滿足老年朋友的學習意愿,更應遵循教育規律、生命規律,不斷探索完善結業制度,讓學有所成的學員結業走出校園。從國家層面看,老年教育主管部門應該從立法角度對老年大學的學習年限加以規范,每門課程(或專業)從初級到中級再到高級一般不超過3到4年,如果報讀兩至三門課程至多也不超過8至10年,如果按60歲退休算起,學員結業也就到了古稀之年。
從老年大學結業的學員走出校園后,社會上應當有老有所樂的環境場所等待他們。社區社團是個廣闊天地,老年朋友在此可以大有所為,黨委、政府可以組織老干、民政、文聯、文旅等部門與基層社區聯手搭建平臺,組建各類社團。這方面,許多地方已有了成功的實踐,比如山東諸城大力開展社區文化節,通過政府買單文化惠民的形式,為古琴、竹板和快書等提供展示平臺,并扶持發展民間演藝隊伍,吸納老年人參與。近年,中央深入開展“銀齡行動”,要求充分發揮低齡老年人作用,引導老年人以志愿服務形式積極參與基層民主監督、移風易俗、民事調解、文教衛生等活動。這些活動發揮了老年朋友的主觀能動性,豐富了老年人的精神生活。
也要重視現代居家養老。中國人的養老觀念傾向于選擇居家養老,而且現在居家養老是與社區互動的養老,社區居家養老前幾年還一度進入民生熱詞榜。老年朋友在老年大學結業后,居家養老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我的體會是可以做做家務,種種花草讀讀書。我推薦老年人學一下王安石和陸游的生存狀態,他們晚年退出政壇獨居家中,整日以讀書種花為樂,王安石深感“開篇喜有得,一讀瘳沉”,陸游則說“不用更求芎芷輩,吾詩讀罷自醒然”。讀書確能促人思考,尤其是對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作廣泛持續的關注和深入研究,是一種很好的養老方法。我們正處在一個終身學習的時代,活到老學到老是一種常態。老年人也可以動動筆、敲敲鍵盤,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寫下來。讀讀、寫寫,邊讀邊寫,不斷修改,還是很好的腦力保健活動。當然,如果身體條件不允許,也可以述而不作,聽聽書也是一種很好的養生。
我也是一名老年人,我認為我們每位老年人都應該規劃和設計好退休生活。我談一點自己的一孔之見:趁著身心俱佳,行動自如,可以先上老年大學,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只要老有所學、學有所樂就行,學有所成當然更好。結業后,可以參加社區社團,也可居家養老。雖說自然規律不可違,我們都有終老的一天,但我們大可不必為此消極。辛棄疾晚年退居江西農村,酒酣之余寫了一首小詞《西江月·遣興》,其中兩句借來與大家共勉:“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一位老人的樂觀豁達呼之欲出,值得細品,值得仿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