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膜隨想

我上次買的面膜是綠色海泥，只看包裝好像是某種特別有營養的食物，吃一口會立即朝氣蓬勃，渾身的細胞開始進行光合作用。海泥面膜雖然觸感細膩，但毛病是很難抹勻，不管挖多少涂在臉上都是一條一條的手指印，做不出廣告上那種光滑泥餅面具的效果。費了不少力氣，我總算勉強涂了個差不多，頭上裹著毛巾在電腦前坐下，打發時光。我的貓看見白臉媽媽進去綠臉媽媽出來，嚇得一哆嗦，鉆到床底下去了。

涂了滿臉泥的時候會忽然發現，即使是室內安靜的夜晚都會動用那么多表情，尤其是笑的時候，蘋果肌一動，嘴角一牽，就會覺得鼻翼兩側的泥要裂開甚至掉渣了。臉上本來沒有皺紋的，糊滿泥的面膜可以幫忙強調一下未來皺紋的走向。即使是看電腦或看書，旁邊沒有觀眾，我們也會笑。用面部肌肉傳遞情感是人類表達智慧和感情交流的一部分。原始人如果沒事常常微笑，表示自己友善無害，被多疑的同伴無故殺死的可能性要小很多。孫悟空在比丘國，撒尿和泥做了個猴子泥臉兒給唐僧戴上，把師父變成悟空的模樣，自己代替師父入朝去見妖精。唐僧有禪定的能耐，緊急關頭也能坐著不言不動，猴子泥臉兒沒有笑出裂紋的風險。看守他們的士兵沒有經驗，沒有注意到安靜不下來的猴精居然斯文起來。孫悟空降妖除魔用了多久，唐僧就戴著猴子泥臉兒坐了多久，完事以后，皮膚會變好一點吧？

比較方便的面膜是濕紙膜，鋪展開來有點可怕，好像應該配合金縷玉衣使用。不過敷在臉上，自己反正也看不見。嚴格護膚的人講究個順序，我則凡事講究個道理，所以感到很難選擇：如果先仔細洗凈臉后才貼面膜，那貼完以后還要不要再深層清潔呢？如果不洗，面膜里的皂質和有機物留在臉上，想想都癢癢不舒服。如果不用洗臉就直接貼面膜，貼完以后再一并充分洗臉，那么隔著灰塵和本該脫落的角質層，面膜還有效嗎（如果真的相信會有效的話）？更不用說在考慮臉上還有粉底、睫毛膏和防曬霜的情況下，面膜應該定位于卸妝和護膚之間的哪一步？還有就是，面膜應該什么時候敷呢？早上不用說肯定沒時間，晚飯以后看電視或玩游戲，頂著一張慘白的紙膜僵尸臉，就沒法對娛樂節目做出適當的表情反應了。該做的事情全做完，也就到了睡覺的鐘點。為了敷面膜而晚睡覺，好像有點本末倒置。反復糾結幾輪之后，我完全放棄了敷面膜這種個人修行。

我的另一個疑問是，面膜的眼孔和嘴孔總是很大，那么眼周和嘴邊的皮膚應該如何得到滋養？如果面膜真的非常有用，能讓底下的皮膚青春白嫩，常敷面膜的人豈不是會有光滑的面頰和布滿皺紋的眼角？這樣會好看嗎？

（蘇素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