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8月,北極圈的溫度一度飆升至32.5攝氏度,冰天雪地、白雪皚皚的北極居然都可以穿短袖了……這一話題沖上熱搜。那么,接近-100℃的極端低溫進行科研工作的人,又是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李正陽作為中國科學院南京天文光學技術研究所研究員,曾經兩次抵達南極冰穹A,并在那里安裝、維護精密的天文望遠鏡。他為讀者們帶來其身處南極內陸最高點冰穹A,面對著近4100米的海拔做科研的心路歷程。
南極終年苦寒,平均冰厚2千米,已探測到的極低氣溫接近零下100℃。然而,這里卻有著地球上最好的觀星地,尤其是被譽為“人類不可接近之極”的內陸最高點冰穹A。
“南極內陸高原是公認的地球上進行天文觀測的優秀臺址。”李正陽說,發展南極天文,建造自主研制的一流天文觀測設備,對我國天文探索和深空探測具有重要意義。
海拔4093米的冰穹A是南極內陸冰蓋的最高點,它與經線交會的南極極點、全球溫度最低的南極冰點、地球磁場南極的磁點并稱為南極科考的四大“必爭之點”。李正陽說,冰穹A的大氣視寧度(指望遠鏡顯示圖像的清晰度)條件已經接近太空,是天文觀測的“圣地”。“讓人自豪的是,這個地球上最好的觀星地首先被我們中國人造訪。”
中國第38次南極科學考察期間,李正陽所在科研團隊在我國南極考察站中山站建立首個天文觀測平臺,安裝了一套有五個鏡筒組成的小型望遠鏡陣列,可同時開展四個光學波段和近紅外波段天文觀測。
2011年,還是在讀博士研究生的李正陽被選派參加中國第28次南極科學考察。“當時年輕氣盛,無所畏懼。”談到第一次去南極科考的經歷,李正陽依然可以回想起當時的“熱血”,“外界環境越殘酷,我覺得越有挑戰性。”
那么科研人員是怎么去南極的呢?每年11月初,雪龍船載著科考物資和科考隊員從上海出發,雪龍船在海上航行一個月,“渡過浮冰區域后,南極就不遠了,這時候小企鵝們成群結隊出來迎接我們,遠處還有小海豹在等著我們。”李正陽說,雪龍船上乘坐的內陸科考隊員在中山站下船,然后開著雪地車向昆侖站進發,此時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南極內陸最高點冰穹A還有1258公里。
“從中山站出發,望著一望無際的冰原,大家都有一種天高任鳥飛的沖動,但是出發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不少困難,比如遇到軟雪,車根本開不動,遇到硬雪,車又顛簸得不行。”李正陽說,開了20天左右的雪地車,面對著零下30℃的嚴寒,暴風雪、白化天和冰裂隙都隨時威脅著生命安全,難以忍受的還有車子無休止的顛簸和人們遭遇的嚴重的高原反應。身體和心理都面臨著嚴峻的挑戰,但李正陽和隊員們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當年南極科考內陸天文考察的只有包括李正陽在內的4名科研人員。當地氣溫一直在零下30至40℃間,在種種惡劣條件的考驗下,科研人員團結協作,攻堅克難,在短短的20天內,終于成功安裝我國首臺可遠程控制自動跟蹤的南極巡天望遠鏡AST3-1和第二代自動高原國際天文觀測站PLATO-A,并圓滿完成了其他各項科考任務。
AST3作為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中國南極昆侖站天文臺建設的“探路者”,在獲得海量系外行星和超新星觀測數據的同時,也為極端條件下望遠鏡的研制、觀測和運行維護積累了寶貴經驗。
南極內陸度夏科考周期在160天左右,每次離家都是近半年的時間,工作之余李正陽飽含對家人的思念,“但是想想很多老南極人,數十年沒在家過春節的,我肯定不是最苦的”。李正陽說,科研成果的背后,是一代又一代南極人的努力和奮斗,他們用實際行動詮釋了愛國、求實、拼搏、創新的南極精神,“南極精神一直指引著我。”
李正陽說,他第一次抵達南極內陸時,激動地在南極的冰雪上寫下了“Nicetomeetyou(很高興遇見你)”。這句話是對他當時正在追的女孩說的,也是對南極這個美麗的冰封大陸說的。
2014年,李正陽被選派參加中國第31次南極科考,第二次遠征南極內陸。那一年他追的女孩已經成了他的夫人,他們還有了個一歲半的可愛女兒。再次登上南極之巔,李正陽脫下厚厚的外套,將里面印著全家福的T恤露出來,在零下40℃的氣溫里,拍下了一張“最有溫度的照片”。“南極的最高點可能是我的家人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的地方。”李正陽說,“我當時出發前有一個設想,就是我能在南極的最高點拍一張‘全家福’。”
雖然第二次科考,李正陽對行程已經很熟悉,對冰雪世界里潛藏的危險和高原缺氧的情況也不再恐懼,但此次23天內陸科考是歷次昆侖隊科考工作時間最長的一次,天文科考的任務也是歷年來最繁重、最艱苦的一次。此次只有2名天文科考隊員參與,李正陽勇挑重擔,一個人承擔了戶外安裝的所有工作。
由于長期在室外工作,極強的紫外線把他的臉曬得黝黑,局部脫皮,干裂疼痛;刺骨的寒風讓他體溫驟降;缺氧條件下,他舉步維艱,體能消耗巨大,異常疲憊,體重減輕了10公斤;長時間呼吸零下40℃的空氣嚴重地影響了他的身體,導致他咳嗽不止,肺部經常像炸開了一樣。但他依然不舍晝夜,忘我工作,展開了與時間的賽跑。
“我們是國際上為數不多的到那個點的人,我們去的時候,可能去過的不超過100個人。”李正陽說,天文學家對南極這片土地更多的是敬畏之情。他分享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仿佛站在白色的星球上,看著遠處黃色的月亮。
“就覺得月亮很大,離得很近,很不真實。那一瞬間,作為一名天文學家,幸福感非常強烈,但也有很強烈的孤獨感,這種孤獨感讓我很恍惚,是不是站在了另外一個星球。”李正陽說,站在南極這片土地,感覺像是脫離了現代文明社會,“這種孤獨感,是地球的孤獨感、人類的孤獨感、生命的孤獨感,它時刻提醒我們,要敬畏大自然。”
李正陽說,目前首批次部署南極的天文光學設備,以大視場、中小口徑巡天望遠鏡為主,擬在靠近南天極附近的天區搜尋太陽系外行星,并開展多波段測光、近紅外波段觀測實驗。“通過對系外行星的搜尋測光觀測,可以回答諸如宇宙中是否存在類地球行星、人類是否孤獨等科學問題。”
(錢語柳薦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