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紅札記：采訪六位老紅軍

紅史學者段亞平尋訪紅軍故地和長征路，歷時幾十年、行程十萬里，走訪三百余個紅軍舊址、紀念館和烈士故居。

在尋訪紅軍故地和長征路的過程中，我陸續采訪了6位老紅軍。其中黃鎮是1980年我在蘭州開會時偶遇，其他5位是我專程去拜訪的。

紅色娘子軍王運梅

20世紀60年代初，一部電影在全國各地熱映，戰爭年代的感人故事、海南島旖旎的風光、女戰士颯爽的身影、風情濃郁的音樂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部深受觀眾喜愛的電影名為《紅色娘子軍》。

2013年初，我專程赴海南瓊海，尋訪娘子軍老戰士。功夫不負有心人，2月15日，在紅色娘子軍紀念園“南府”，我見到了曾任娘子軍一連排長的王運梅老人。她已經103歲了，與紅色娘子軍第一任連長龐瓊花同村，曾參加兒童團、婦協會、樂會縣赤色女子軍，21歲參加紅軍第二獨立師女子武裝。電影《紅色娘子軍》中背著嬰兒打仗的女戰士符紅蓮，就是以王運梅為原型塑造的。2012年7月，王運梅以102歲高齡加入中國共產黨。

我與王運梅老人撫手合影，并向她致以軍禮。據工作人員講，當時健在的“紅色娘子軍”老戰士還有潘先英、盧業香，都是高齡老人了。沒料到在這次見面后不久，王運梅老人于當年9月14日凌晨去世了。回想起與她見面的情景，真是令人百感交集。2014年3月10日潘先英去世，享年99歲。同年4月19日，盧業香以百歲高齡與世長辭，成為“紅色娘子軍”中最后一名去世的老戰士。

埃德加·斯諾照片中的李琳

四川通江是紅四方面軍女紅軍正規部隊的成立地。女戰士李琳于1921年7月生于四川南江，1933年秋參加紅軍，任紅軍總醫院看護員。李琳隨部隊長征，三過草地，歷盡艱險，到達陜西延安。紅四方面軍組建西路軍婦女抗日先鋒團時，李琳因個子小，沒能參加，與其他“紅小鬼”編入運輸連留在了延安。李琳后來參加了抗日劇社，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拍攝的紅軍抗日劇社演出的《水兵舞》劇照中就有她，這些劇照留在了《紅星照耀中國》一書中，成為珍貴的史料和見證。李琳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79年2月在四川日報社離休。

2013年4月16日，我到四川訪紅時，在李琳兒子時明敏的安排下，來到四川省人民醫院干部病房拜訪了這位92歲高齡的老紅軍。李琳很高興，我們聊得很熱烈，有說不完的紅軍話題。

李琳于2019年3月7日去世，享年97歲。她的子女在微信中告訴我李琳去世的消息時，我正從湖南道縣去往衡陽的訪紅路上，于是趕緊在車里回了一條悼念信息：“沉痛哀悼老紅軍李琳老媽媽，我一直在回憶6年前與她見面時說的革命經歷。前年我去甘肅環縣河連灣陜甘寧省政府舊址紀念館，還給工作人員講了她的故事。她的精神永存，李琳老媽媽安息！”她的家人將這幾句話寫成挽詞掛在花圈一側，給我發了圖片。甘肅河連灣是李琳加入紅軍劇團的地方，我曾去河連灣和山城堡一帶訪問。

寫詩作曲的老紅軍張星點

2016年10月25日，我拜訪了原蘭州軍區離休干部、老紅軍張星點，中央電視臺剛剛采訪過他。他雖已92歲，但身體很好。他是紅四方面軍的長征干部，一直從事文化工作，創作了許多舞臺文藝作品，獲了不少獎。我們有共同的話題，聊得熱火，并互贈各自的文藝作品。他對我做紅軍文化研究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還告訴我，他已在家鄉四川巴中紅軍烈士陵園確定了墓地，去世后要葬到家鄉去。

張星點于2018年2月9日去世，享年94歲。張星點寫有《山坡羊·予懷》詞，表達了他一心向黨的決心。詞曰：

秋風亂吼，桂花香透，九歲離家參軍走。人挺胸，馬昂頭，工農紅軍添戰友，昨日少年本風流。少，勤奮斗；老，勤奮斗。號振山河，旗飄神州，遠離故鄉往西走。雪山逛，草地溜，萬水千山任我游，昨日少年本忠厚。少，跟黨走；老，跟黨走。

這首詞表達了一位紅軍老戰士“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情懷。

失散農村的老紅軍楊榮貴

2016年11月4日，我從甘肅省蘭州市民政局得到信息，甘肅榆中地區還有一位健在的西路軍流散的紅軍，便立即趕去訪問。他叫楊榮貴，四川巴中人。12歲參加紅軍，長征到甘肅，兵敗河西，流浪到榆中農村，被人收養。前后有兩次婚姻，5個子女皆在農村務農。

我在村干部的陪同下見到了這位95歲的老人，他住在小兒子家，久病臥炕，不能言語，有些糊涂了。經與家人交談，得知他從小離家當紅軍，從未回過家鄉，現在更不可能回去了。我聽了很難過，若早幾年知道楊榮貴的情況，我會助他了卻回巴中的心愿。現在政府安置失散紅軍，每月補助其3000元。不久前，他還得到了黨中央和中央軍委頒發的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八十周年紀念章。

我到榆中縣民政局查資料，電腦中只有他的身份證信息和戶口本照片，其籍貫顯示為四川省巴中縣陰陽鄉。我曾與巴中川陜革命根據地博物館的講解員聯系，詢問陰陽鄉具體在何處。講解員打聽了解后告訴我，巴中并無陰陽鄉，只有巴中的陰靈山和巴中市恩陽區的義陽山。看來楊榮貴自小離家，以后又沒有回過巴中，記憶有誤。楊榮貴于2019年5月13日去世，享年98歲。

善于歌唱、剪紙的老紅軍蘇正明

2016年12月23日，我在甘肅省軍區干休所看望了93歲的陜北女紅軍蘇正明。

她是陜北米脂人，其夫是紅六軍團長征干部謝松柏（已去世），兩人在陜北相識結婚。后蘇正明隨夫到湘西等地工作，最終落腳在蘭州生活。

蘇正明精神面貌很好，和我同唱陜北紅歌。我們交談很融洽，我贈她自己的紅軍文化專著，她贈予我自己的剪紙作品。蘇正明善剪紙，內容有毛主席肖像、景物等，手藝精巧，堪稱一絕。不但家里掛滿了她的作品，許多紅軍紀念館也藏有她的作品。后來我在湘西塔臥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紀念館訪紅時，還在展柜里看到了她的剪紙作品。

2017年元旦那天，她女兒謝常青還代表全家邀我去做客，蘇老親手做了幾個陜北菜給我。蘇正明于2018年1月21日病逝，享年98歲。她生前幾次給有關紀念館捐贈個人收藏的革命文物，受到人們的尊敬。

《長征畫集》的作者黃鎮

黃鎮是杰出的外交家，著名的“將軍大使”，藝術家。1931年參加寧都起義后，加入中國工農紅軍。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又隨中央紅軍參加長征。歷任中央軍委直屬部隊政治部宣傳科科長，紅十五軍團政治部宣傳部副部長和民運部部長。新中國成立后任駐法大使、文化部部長等職。

黃鎮既是卓越的文化工作領導者，又是出色的藝術家。在長征中，他創作了大量感人至深、鼓舞士氣的寫生畫和漫畫，保存下來的24幅畫結集出版了《長征畫集》，再版4次，還有英、法、日等外文版，成為紅軍長征重要的形象史料和珍貴藝術品。

我很早就有一本老版《長征畫集》，是我收藏的珍品。1980年，時任文化部部長的黃鎮來甘肅視察工作，我們陪他到蘭州五泉山游覽，他送我了這部畫集。1989年12月10日，黃鎮在北京逝世。

（摘自海天出版社《訪紅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