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

普魯斯特手稿
綜藝節目《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中,演員金婧飾演了一位表里不一的都市女性。私下聽有聲網絡小說,在外人面前則趾高氣揚,臉上蓋著一本《追憶似水年華》。
普魯斯特的這本巨著在某些時刻確實成為審美品位的代表。自1 9 1 3 年出版以來, 有太多的名家對它贊不絕口。然而,對普通讀者而言,想要從頭至尾讀完《追憶似水年華》,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部書的全譯本有240多萬字,近3000頁。它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峰,有人對此望而卻步,有人虔敬地仰望,當然,也有人選擇了攀爬與跨越。
與刻板印象中的作家不同,普魯斯特的一生從未有過窮困潦倒的時刻。
他與巴黎的上流社會階層一樣,頻繁地出入于沙龍、展覽、作家圈的活動。他家境殷實,本應無憂無慮, 卻在成長的過程中生發出了超乎常人的敏感。哪怕最不經意的冒犯和最輕微的敵意,都會被他牢記于心。正是強烈的沖動和對情緒精準的察覺,構成了他日后寫作的基礎。
在此基礎上,一直折磨他的慢性哮喘,也讓他無法像同齡人那樣,在燈紅酒綠中縱情作樂。1 9 0 3 年至1 905年間,普魯斯特的父母相繼去世,那時,他意識到,有些欲望在未及實現之時便已變換,而在時間的流逝中,我們得不到任何永恒的東西。
所以在將近40歲時,普魯斯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追憶似水年華》的創作中。他的身體愈加脆弱,終日拉緊窗簾,在房間內狂熱地書寫著記憶里的生活。
有時他會在深夜出門,坐著包裹嚴實的馬車,去參加宴會或請朋友吃夜宵。他希望能通過這些場景,再回想起一些什么,然后將它們寫下來。
那時,他已經預感到死亡的臨近。他抓緊檢查和修改手稿,還不遺余力地和出版商打交道——盡管沒人愿意為他出這一本不倫不類的書。他對友人說:“現在必須在我自己的墳墓完工之前為它建造起一座巨大陵寢。”
不久后的1922年11月18日,凌晨四點半,普魯斯特的生命走向了終點。就在離世的前一天,他還叫來仆人,希望她能在手稿中,把書中阿爾貝蒂娜吃的冰激凌的味道補充清楚:“可能是草莓,也可能是覆盆子。”
除了《追憶似水年華》,普魯斯特還為我們留下了什么?人們所津津樂道的,有普魯斯特愛情、普魯斯特問卷以及普魯斯特時刻。
普魯斯特的書寫揭示了“愛情”這種情感的本質。人類一旦墜入愛河,就會依次產生熱情、不安、困惑、嫉妒、不幸等感知。對人們來說,普魯斯特愛情是一個哲理,也是一種提示——在享受甜蜜與歡愉時,同樣也要接受它所帶來的不那么美好的附屬情緒。
愛情之外,人們對普魯斯特問卷也頗有興趣。事實上,這種問卷形式最初只流行于法國沙龍圈。后來,因為普魯斯特在13歲和20歲時各做過一次該問卷,答案有很大不同,人們為了分析其成長經歷,就用他的名字命名。
而在他眾多的“遺產”中,普魯斯特時刻也是年輕人最熱衷探討的詞匯之一。街角烤紅薯攤位散發的香氣,可能會讓某個剛下班的人回想起冬日與戀人一起散步的時光;樓道里飄散出的飯菜味道,大概會勾出人們對家庭團聚的回憶……普魯斯特的書寫再次提醒了人們,切莫忽視和忘卻那些感官所帶來的連綿不絕的往事。
米蘭·昆德拉認為,普魯斯特寫《追憶似水年華》并非為了講他的生活,而是為了通過讀者的眼睛照亮他們的生活。
在《追憶似水年華》的結語中,普魯斯特這樣寫道:“時間已經不可抗拒地占據我的心靈,在我的作品中,我將描繪世人,即使冒著把他們寫成怪物的風險:他們在時間里占據一個在空間中難以獲得的廣闊得多的空間,一個伸展的無法度量的空間。”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楊志//摘自《新周刊》2021年第22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