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無疾而終

二笨

以前看小說，最討厭那種含糊不清的結局。我喜歡的故事結尾，要么極愛，要么極恨，最好若干年后再想起時仍覺得刻骨銘心，這才真摯而熱烈。

后來才漸漸意識到，我喜不喜歡根本不重要。造物主設定的人生劇本中，必選項就是無疾而終。

某場全國統一考試后，我許久不見的朋友突然給我發了一串消息。我對著她頭像旁那個不太禮貌的備注恍惚了一下，趁著沒人發現，匆忙修改成她的大名后才敢仔細看內容。

曾經覺得親昵的外號，現在怎么就覺得冒犯了呢？

屏幕上，她語氣熟稔如昔。說試題太難，愿一年不喝奶茶換這次考試通過。

“你得了吧，你哪個周六不喝奶茶啊？”

“現在不喝了，沒人和我去。”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不知是不是全國的醫學院校都這樣，生怕你比百度知道得少，回頭被患者卡在診室里。彼時，我們學校是上六休一，密密麻麻的課程表壓得你直到周六的晚上才敢松一口氣。

于是，每個周六下午的最后一節課，我都當場表演靈魂出竅。往往老師“下課”的話音還沒落到耳旁，我的一只腳已經跨出了教室后門，直奔和小伙伴所在院區交叉的十字路口。又因為我比她矮半頭，剎不住車時干脆直接撲進她懷里。例行抱怨我們校區怎么這么遠，如果我平時有這種速度，體測800米就不會不及格了。

她也輕車熟路地拎著我的馬尾把我揪起來，說：“行行行，下回你體測我在終點等你。現在咱們趕緊去買奶茶吧，大小姐，一會兒都下課，人就多了！”

再后來的事情就記不清了。

或許是考試月，或許是實習期，或許是永遠做不完的作業。似乎沒有一個明確的日期，似乎也不曾有誰說過咱們今天不去買奶茶了吧。可就是這樣，我們的對話越來越少。等我拖著行李箱走過熟悉的十字路口，覺得自己手中缺了一杯奶茶時，那個給予我擁抱也揪我頭發的人，已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省份鋪床準備入睡了。

沒有人走岔了路，也沒有誰刻意松開手，路口還在，故事還在。走過時仿佛還能聽見她嫌棄的聲音：“小孩子糖吃多了長不高，老板給她半糖！”還能記起她用手比畫我的頭頂：“你找男朋友找我這么高的就行，再高我怕打不過他。”

對話框里的撤回提示像是無意戳破氣球的草梗，不必言明。我也知道她這般小心翼翼是怕我想起過去而傷心。她就是那樣一個人，陽光且周全，溫柔又體面。

往上翻記錄，我們上一次對話還是在元旦。我說“大吉大利”，她說“恭喜發財”。

想到或許未來某天我會在朋友圈刷到她結婚的好消息，而彼時的我，隔著千山萬水會及時趕到嗎？

她的新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去了會不會反而拖累了她呢？我真的還有出現的必要嗎？

沒有不甘心，只是有些難過。誰也不怨，誰也沒有做錯。我們只是循著夢想的軌道，依次走過熟悉的街角，然后朝著既定的方向奔跑。

不算走散了，只是路過了，這個結果一開始我們就都知道。

你看，我就說，我討厭無疾而終。

白云//摘自《中學生博覽》2021年第23期，與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