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線上的中國軍人

匿名用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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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們是離戰爭，也是離死亡最近的一群人。記得那天晚飯后，全連突然緊急集合，分發裹尸袋、實彈和各種物資。我腦子一下蒙了，突然明白戰爭已經近在咫尺。

分發完東西后，全連都去了電視房開情況通報會，指導員站在講臺上跟大家說了一大堆“聞戰則喜、忘戰必危”之類的話，之后就是連長來做講話和安排。連長說，穿上這身衣服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叫我們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認真準備就好了，我們不上還能誰上？說完這些話，他就提前散會讓我們回去做準備工作了。

回營房之后，排長讓我們先把武器和子彈衣之類的裝備放在一起，然后讓我看著全排的裝備。其他人輪流洗澡、剃頭、寫遺書，不然到最后都和家里沒個交代。等排里的人準備工作弄到一半的時候，排長來替換我，讓我去做準備工作。

半小時之后，班里的人基本都是光頭了。剃完頭就是寫遺書，我在最后寫了一句《戴安瀾將軍》一書里面的話作為結尾，告訴家人不必太過擔心。那句話是：“為國戰死，事極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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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開始，所有人都開始全副武裝睡覺。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仿佛覺得自己昨天還是那個在大學校園里游戲人生的大男孩，想不明白今天怎么就要和電視上一樣上戰場了？

那天晚上一夜無眠，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東西，思緒從兩年前充滿青春荷爾蒙氣息的大學校園飄到了而今萬里之外的祖國邊關，從英國的女朋友身上飄到了在家里沒事就打麻將的媽媽身邊，從那個穿著T恤、球鞋，跑在操場上的大男孩身上，飄到了那個穿著橄欖綠拿著鋼槍的自己身上……

其實我似乎注定和那塊邊境國土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那一小塊我們即將出發保衛的神圣領土其實我兩年前就去過，那也是我在大學學業完成后就脫下學士服，換上戰時裳的緣起之地。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剛剛完成畢業論文的大四學生，接受同學邀請，到他家做客。我們一路從青海進藏，尋名山、訪佛寺，前往他在日喀則邊境地區的家。到他家玩了幾天之后，我找了個時間往邊境地區徒步。結果走了兩小時之后，遇到了正在邊境巡邏的人民子弟兵，然后享受了一次被扣押查證的待遇。

當時扣押我的班長一臉兇相地盤問我的籍貫、姓名以及來這里的目的。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走的時候對我說的話：“這里是中國領土，是人民子弟兵保衛的領土，人民一般不會來，只有子弟兵幾十年如一日地在這個地方待著。你一個大學生，沒事跑到這邊來干什么？莫怪大哥我對你態度不好。你要是想我們對你態度好，就和我們一樣穿個軍裝上來，那句話說得好——頭頂國徽，頂天立地嘛。”

扣押事件和那個班長的一席話燃起了我心中的從軍夢想，“頭頂國徽，頂天立地”，多么偉大的八個字啊！我也要去當兵，哪個男生還沒個軍旅夢呢！我要穿上軍裝堂堂正正走一遭祖國的山河大海，好好做一回保家衛國的男子漢！

我在回學校完成答辯的第二天，就走到學校的人武部進行了應征報名。經過兩個多月的各種程序之后，我穿上了軍裝，并機緣巧合地被分配到了西南地區某集團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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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怕了那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集合的時候，我基本想明白了——我們不上就沒人上了，我們慫了中國就慫了。

班長在我入伍的第一天晚上就告訴過我：“穿上這身衣服之前你還可以是個男孩，但穿上這身衣服之后你就是個男人了，是保家衛國、立地頂天的男人。你為別人站了兩年崗，有人會為你站一輩子崗。”

吃完早飯過后就看到一排排軍卡往最前面開，后來知道是從西南某重鎮緊急調運的物資。我最慶幸的是，我們擁有一個強大的祖國，擁有一支有著光榮傳統和輝煌戰績的軍隊（而我曾經是其中一員）。她強大到能讓我們這些在祖國最偏僻邊關的軍人，都能感受到祖國母親在背后的巨大支持；她輝煌到能讓我們可以因自信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陸軍的一員，而成為一名忠誠勇敢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她的光輝戰績以及每天源源不斷開上來的戰友、送上來的物資，成為我們的底氣。

在那個時刻，我們都因為對祖國無比的自信和忠誠，對人民軍隊無限的自豪和驕傲，對國家和人民的深深摯愛和保護欲，爆發出了無窮的勇氣和毅力。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打起來，我們一定能消滅入侵的敵人，能保衛我們偉大祖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哪怕我們倒下了，還有200萬同生共死的戰友站在我們身后，哪怕戰友們倒下了，我們的背后還有14億支持我們的人民。

萬幸的是，到了最后，戰爭并未打響，敵方慫了。撤下來的那一刻，整個營地沒有歡慶的氣氛，也沒有任何的慶祝活動。黑云壓城、大戰將近的氣氛散去，留下的只有無盡的落寞和肅殺。說不清楚那個時候每個人心里都想著什么，可能做父親的還是只能做個陪不了孩子的壞父親，做兒子的也仍然想和父母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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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那一段青春的崢嶸歲月， 回憶起我的班長、我的戰友，回憶起被嚇得最慘的那一次經歷，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我決定把張自忠將軍以身殉國前所作的遺書貼出，將軍于國家危亡之際所作文章，盡顯愛國軍人風采，也足表我輩青年保家衛國、舍身從戎之決心意志，更將此刻我心中潮涌完整表達。

告所部各將領：看最近之情況，敵人或再來碰一下釘子，只要敵來犯，兄即到河東與弟等共同去犧牲。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為其死，毫無其他辦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決心，我們的國家及我五千年歷史之民族，決不致亡于區區三島倭奴之手。為國家民族死之決心，海不清，石不爛，決不半點改變，愿與諸弟共勉之。

小小//摘自《匿名區+1》，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鳳凰聯動出品，本刊有刪節，佟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