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趕稿，選咖啡館還是酒店？

菲力

咖啡館寫作派

來咖啡館的人有著共同的目標：抓緊時間，專心致志地創造點兒什么。巴爾扎克留下的名言“我不是在咖啡館，就是在去咖啡館的路上”，更是徹底將創作者與咖啡館深度綁定，以至于煙霧繚繞的空氣、貼滿文藝海報和講座通告的墻壁，加上轉角遇見大文豪的偶遇，至今仍然是大眾心目中雖未曾見過卻堅信不疑的咖啡館印象。

現代社會，咖啡館經過百年演變早已細分、內卷到極致：既然有舒壓型咖啡館主打“邊喝咖啡、邊擼安哥拉長毛兔”，也有施壓型咖啡館主打“不寫完稿子就別想走”——或許這樣能再逼出一個巴爾扎克也未可知。

在東京，有家“寫作咖啡店”只允許有著迫在眉睫趕稿任務的人進入。入座之前，需要填寫工作目標卡，告訴工作人員你要寫的是3000字論文還是20頁P P T策劃書，以及預計所需時間，再選擇一種服務方式——“溫和/正常/硬核”。

所謂“溫和”是指，只在結賬前確認完成進度；選擇“正常”，每小時工作人員都會前來確認進度；而“硬核”的催稿方式，除了每小時監督外還包括暗中施壓。總之，沒有一個拖延癥患者能不交稿就走出這家店。

店內入座后就不再允許交談，館內還提供代管手機業務。咖啡館按照逗留時長收費，每半小時收150日元（約合人民幣7.6元），但延時費用高達每小時1000日元；而晚上7點后仍然滯留店內的客人，將會面臨每小時3000日元的大幅溢價。

有效嗎？店長表示，開業第一天所有客人都完成了目標作業，神清氣爽地離開了。

酒店寫作派

對有些作家來說， 人來人往、眾聲鼎沸的咖啡館并不是理想的創作之地。真要創作，用斯蒂芬·金的話說，那地方應該是一個避難所式的空間，一個可以讓你遠離塵囂的所在——酒店顯然是一個更合適的選擇。

在這一派作家中，毛姆是文華東方酒店的K O L（關鍵意見領袖），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佩拉飯店寫出了成名作，巴黎麗茲酒店更是恨不得將海明威的大名刻在招牌上。但不要以為這些作家是因為富裕才選擇酒店，酒店客房對作家最大的吸引力在于，它提供了一種比家中書房更絕對的清靜，使創作者能夠更仔細地聆聽內心。

在日本，有“寫作咖啡館”就有“寫作旅館”，專為作家閉關提供監督服務。客房的窗邊貼著標語“請不要逃跑啊”，飲水機邊貼著“寫作進度怎么樣啦”，連房門地毯上都印著“截稿日可不會延期” …… 雖不軟禁，卻營造了一種更加令人窒息的截稿日氛圍。

2018年，萬豪國際酒店集團甚至在客房的淋浴門上搭載了觸摸顯示屏，賓客可以隨時將淋浴時想到的靈感，寫在淋浴房門上并傳輸到電腦，再也不必因為靈感的稍縱即逝而懊惱。

“哪哪都行”寫作派

不論是在咖啡館高談闊論的薩特，還是在酒店奮筆疾書的海明威，到了短篇小說家雷蒙·卡佛面前，大概都難免顯得矯情。這位僅憑短篇小說就在世界文壇立足的文學家，不止一次在采訪中回憶過他那狼狽窘迫、就像虛構故事一樣的前半生。

卡佛出身貧寒，盡管很早就知道自己熱愛寫作，但相比逃離單調的藍領生活、在藝術上有所造詣，更重要的事是活下去。他曾從事過夜間清潔工、送貨員、加油站員工和庫房碼貨員等工作。只能在付賬單和養孩子的同時，偶爾待在外面的車里，在膝頭的標簽上寫點東西。

卡佛成名后，對于自己成為短篇小說作家和詩人的理由也十分誠實：“我需要寫起來快、能夠立刻帶來回報的東西。”而長篇小說是以一年、三年甚至十年為創作周期的，嗷嗷待哺的孩子們可等不了這么久。

事實上，只要從事創作，就難免遭遇靈感不至的坎坷。所以，哪怕是史上留名的一流創作者們，也得想盡辦法和“擺爛拖延”的本能做斗爭。海明威為此留下了“給井里留點水”的獨門秘笈，千萬別在最難的時候停下，而要在比較容易的部分收手，這樣第二天才比較有勇氣回到書桌前。而卡佛更絕，一旦開始寫作就一定將故事框架完整書寫下來，哪怕需要連續工作十余個小時，也要確保靈感不被中斷。從0到1的地基工作完成后，之后修修改改多達三四十稿的工作，對文學熱愛者來說更像一種享受。

當然，能有這樣的覺悟也是現實給的教育。這兩位大作家一位曾是新聞記者，成天在截稿日的火線中穿梭；一位曾飽受生活的毒打，成天在賬單的炮擊中求生。

熱播電視劇中有一句經典臺詞說得沒錯：“只有兩種東西人類無法掩藏，貧窮和才華。”如今看來，可能還得加上截稿日，文明進步的三駕馬車才算齊全。

棟梁//摘自《看世界》2022年第10期，本刊有刪節，黃瑾/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