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我不敢說出的字

沐格

上周末他跟我打電話了，電話中那個熟悉又有些蒼老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時，我的腦海里蹦出了三個字——我愛你。可是因為很久沒有對他說過這三個字了，所以直到電話結束我都沒有講出口。

距離上一次我和他暢所欲言，已經有10多年了。小時候，他愿意抽出時間帶我去游樂園玩。只是后來，我慢慢長大了，再加上妹妹的出現，家庭負擔加重，我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去游樂園是什么時候了。

我曾抱怨過隨著我的年齡增長，他對我的關心越來越少，結果換來他一句“你長大了該自己做主了”。有時候我會懷疑，長大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母親說，其實他并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去年我高考只考上一所靠后的二本，他都直接將自己的不滿說了出來——他說我明明上學時那么努力，為什么最后卻比那些學得輕輕松松的人考得差，為此我還與他大吵了一番。后來才從鄰居嘴里得知，其實他每次在別人面前說起我的時候都是一臉自豪：“我女兒說不上是最優秀的，但她是最樂觀努力的。”

原來望子成龍是每個父母的心愿，可比起那些，他們更希望從自己的孩子身上尋找到快樂的影子。而那場爭吵也只是他喝醉后說的話，清醒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看好他的女兒。

很多人都說，母愛是直接表現出來的，而父親的愛是隱匿在每一個小細節之中的。長大后的很多個瞬間，父親這個角色在我的生活中似乎并不討喜，開家長會的時候是母親來的；生病的時候是母親帶我去就診的；參加運動會得獎，也是母親第一個賀喜的……

有一次，我與母親躺在床上聊天，突然聊到了他，母親說，其實他就是個悶罐子。我高中有一段時間被一群同學冷暴力，無助的我在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哭著鼻子跟他們說這事，那時他已經買好進城的票，要來學校了。

周日下午我照常去上課，那些冷落過我的同學都開始來找我說話了。那時我還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的態度一下子180度大轉變。后來才從母親口中得知，原來父親去找過他們，還給他們送了一些吃的，讓他們好好跟我相處。得知真相的時候，距離那件事情已經很久了，我的心里頭卻一直暖烘烘的，原來在那條路上，他從來沒有停止過陪伴，也從來沒有缺席過。那些表面上的缺席，其實都是為了給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

父親節時學校布置了一個小作業——每個人都要給自己的父親發“我愛你”三個字。我在消息框里編輯了好多次，最后還是沒敢發出去，害怕發出去之后他會不知道怎么回復。后來我才慢慢明白，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三個字，而是我對他的理解。而我每一次的進步他都看在眼里，每一次的傷心與失落都不是我一個人在扛，他總會在背后默默地幫我想辦法。

很多人都說體育特長生沒什么厲害的，只有文化課成績好才是硬實力。相比同齡女孩，我長得比較高，從小就在跳遠、跑步上占有一定優勢。高二那年，我特意跟母親說讓她運動會的時候來學校看我參加比賽，沒想到他也一起來了。母親說，看到我比賽名列前茅的時候，他像個孩子一樣歡呼起來。我一直以為他不支持我在這方面花費太多時間，卻沒想到，當我說出想當體育特長生的時候，他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我的。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聊天了。高考前一天吃完飯后，他叫上我去附近的公園散步。一路上我們沒有說太多話，只有他斷斷續續地叮囑我明天好好考，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雨后的晚風很清爽，他走在前面，就好像我小時候那樣，他牽著我的手一步一個腳印，順著這腳印見證我的成長。在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叫住了他，對他說：“爸，我明天一定會好好考的，不會讓你失望的！”

燈光下，他露出慈祥的笑容，摸摸我的頭說：“閨女長大了。”

那三個我不敢說出口的字，其實他已經用每一秒與我相處的時光對我說過了。

棟梁//摘自《中學生博覽·甜橙派》2021年第22期，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