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老房子

高德領

整修老房子是父親的遺愿。我知道老家的這所老房子是他終生的心血和汗水，雖然已多年沒人居住，但是父親生前堅持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騎自行車回去看看，打掃打掃、收拾一番。眼看父親仙逝快一年了，我抓緊時間把老房子整修了一遍。父親周年祭那天，我跪在他的墳前告慰他老人家：爹，您交代兒子的事辦妥了，你安息吧！

修完老房子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我感慨萬千。幾十年的蹉跎歲月，轉眼已物是人非，目之所及皆是回憶。仿佛又回到了曾裝滿兒時歡樂的場景：夕陽下在散發著泥土氣息的院子里，小腳的奶奶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拿著玉米，咕咕咕地叫著喂雞子；父親在屋檐下叮叮咣咣地修理著農具，妹妹們在一邊嬉鬧玩耍，廚房里飄出裊裊炊煙，母親那滿頭的汗水滿手的面，瘦弱的身影仍是那么親切。內心里短暫的幸福和溫暖過后的黯然和傷感，讓我忍不住潸然淚下，生我養我疼我的親人都已離世，那些貧窮但溫馨的日子卻深深銘刻在我心里。

老家、老宅、老房子，封存著往事，安放著鄉愁。

院里堂屋是三間瓦房，是20世紀50年代蓋的，東邊一間住著奶奶，中間的客廳奶奶叫它“當門兒”，界墻上貼著不少獎狀，身為黨員又擔任村干部的父親是全村人的榜樣。父親經常鼓勵我們說“咱們全家都要努力”，后來界墻上也陸續貼上了我的三好學生獎狀。西邊一間是父母的住室，有了妹妹以后我就和奶奶住東間。隨著五個妹妹相繼出生，家里住得越來越緊張，我從上初中開始住校，節假日回家夏天住院里或者平房上，冬天和父親一起睡到生產隊的牛棚里。高中畢業后，我回鄉當民師住學校，擔任大隊（村）黨支部書記住大隊部，既是方便工作，也是無奈之舉。

老宅南北也是三間房子地方長。最南邊是大門，父親最初在大門上頂蓋成平房，這樣上邊可以曬糧食、夏天睡人，下邊可以放架子車等雜物。中間一間是廚房，母親在這里忙碌勞作了大半輩子，她總是把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東西擺放得有條不紊。兒時雖然家里窮，但是母親勤儉持家，很會過日子。每天凌晨全家人還在熟睡，她就悄悄起來把我們的飯做好再下地干活。廚房北邊的空地上長著一棵棗樹，樹下壘有雞窩。后來家里實在住不下了，父親只好刨掉棗樹移走雞窩在這里蓋了一間房子，成了幾個妹妹的集體宿舍。

院子中間對著廚房放著一口大缸，盛著全家人的日常用水，開始是父親后來是我負責到百米外的水井挑水。直到20世紀60年代末，我家才在院里打了一個壓水井，結束了挑水吃的歷史。但壓水井抽出來的是淺層水，不衛生，我到郊區政府工作后才幫助村里多方籌資打了一眼深水井，村民們才用上了自來水，解決了安全飲水問題。

現在的東院四間平房是改革開放后新蓋的。我至今還清晰記得全家和村里人辛勞的身影，蓋房子用的材料，一磚一石都有父母親手勞作的印記。直到此時才徹底解決了全家人住房擁擠的困境；當父母住上寬敞明亮的新房子時，臉上常常掛滿笑容。后來我們兄妹漸漸長大，一個個離開了家，從簡陋、古樸的農家小院走進了繁華的城市，住上了樓房。每當逢年過節全家團聚時，父母總是告誡我們，住的寬敞了，日子好過了，不要忘記過去，仍要艱苦奮斗，不要浪費。父母的教誨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家運之興旺，在于和睦、孝道和勤儉。每每想起父輩的艱辛，我總是感慨不已，認為自己必須做得更好，才能不辜負他們的期望。

家鄉的老房子留下了我們全家人生活的點點滴滴，充滿了全家人的歡聲笑語。那些既艱辛又美好的時光總是給我溫暖，在記憶里成為永恒，令人懷念。也許有一天當兒子、女兒帶著孫子、外孫從首都、從省會這些大都市回來時，我會帶著他們回去看看老房子，給他們講講有關老房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