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跑,才會到

曹陽

“老師，我都努力兩個多月了，怎么成績還沒有進步？我的985是不是沒有指望了……”十月份的廣州市調研測試成績剛一下來，小林就跑來向我訴苦。

小林是班上的體育委員，高大威武，陽光帥氣。他在高一高二時，花了大量時間在體育項目上，導致文化課的基礎不好。八月份進入高三復習以來，他鉚足了勁地學習，連平時最喜歡的跑步都停了下來，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可惜，成績似乎還是不見起色。

看著小林沮喪頹唐的臉，我鼓勵他，試圖給他打雞血：“小林，高三時間緊迫，你要繼續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有志者事竟成，老師相信你一定會迎頭趕上的！”

打完雞血，小林更加勤奮努力了。同宿舍的舍友形容他“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天晚上焚膏繼晷，打著手電筒在廁所熬夜學習，由之前的“彎道超車”變成了“彎道飆車”。同時，我也觀察到小林白天上課出現了一些不正常的現象：經常打呵欠，聽課走神，眼神迷離……

這可怎么辦？！多年的班主任經驗告訴我，小林已經深陷學習焦慮的漩渦，焦慮情緒讓他六神無主，學習行為也慌亂不堪，沒有條理節奏，完全本末倒置了。

回想上一次交流，我開始自我懷疑，上次給小林打雞血鼓勵他迎頭趕上是否誤導了他？畢竟985這個目標對于現在的小林來說，實在過于遙遠。于是我找來小林，準備調整方略，引導他降低預期目標，循序漸進。

“小林，你最近感覺怎么樣？”

“老師，我覺得學得很累，每天疲于奔命，看不到希望。可是我又不想就這么放棄。”一個大男生在我面前表現出了極大的無助。

“聽說你每天晚上都學到很晚，用電筒照明在廁所學習呀？”

“實在沒辦法，跟不上老師的節奏，作業也做不完，第二天的預習也來不及做，時間完全不夠用……”

聽著小林的自述，我感受到了他強烈的學習動機，但同時又知道他需要放緩學習節奏，調整學習目標，不能盲目和其他同學比較，最重要的是制定符合自己學情的學習目標和計劃。于是我試圖用斯金納的“小步子理論”來開導他：“小林，你聽過‘小步子理論嗎？說的是要將大目標化整為零，將長遠目標拆解為階段性目標。我覺得我們不妨降低自己的期待，考慮調整一下目標，慢慢來，比如先爭取夠上211線……”

“老師，你就是不相信我！”我話都還沒說完，小林突然激動起來，大聲喊出這么一句話，說完扭頭便走。

這次交流不歡而散，完全沒起到教育效果，甚至破壞了師生關系，彼此之間出現了不信任和誤解。我也開始迷茫，枯燥的說教很明顯起不到教育效果，但又不知道如何把小林從學習焦慮的泥潭中拉出來，真是一籌莫展。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份，學校要開始籌備秋季運動會了。作為體育委員的小林在班上征集運動項目報名，令人聞風喪膽的3000米長跑今年又沒人報名。看著小林為難的樣子，我動起了小心思，上次的說教失敗碰壁，那這次不如因勢利導，借力打力！

我第三次找來小林，準備“曲線救國”：“小林，3000米長跑沒人報名，要不你上吧？我記得長跑是你的長項啊！”我希望借助跑步將小林從學習的漩渦中解救出來，用運動來緩解他的學習焦慮和復習壓力。

“老師，我跑不了這么長距離啊！以前我也只是跑4圈，才1600米，沒跑過3000米，估計跑不下來。”

他的這番話正中我下懷。我順勢說道：“沒事，慢慢來，離運動會正式比賽不是還有半個月嗎？先爭取跑到2500，再跑到3000，一步步來，我相信你可以的！”這一次，我希望借助跑步訓練，讓他自己領悟到斯金納“小步子理論”的精髓：在漫長的的跑道上，路程是一點點跑出來的;同理，在學習中，知識也是一點點增加的，不要想著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

小林作為體育委員，本身就有強大的責任感，再加上我的鼓動，終于他咬牙接下了這個項目，開始了3000米的訓練。接下來每天下午放學后，我都能在操場看見小林奔跑的颯爽英姿，特別是當夕陽的余暉灑在小林身上，投下一片古銅色時，我知道，那個陽光的小林慢慢回來了。

體育節應期而至，小林比賽時，全班同學都自發去操場給他加油，更有熱心的同學借來了威風鑼鼓為他擂鼓助威，我也在終點線那里翹首以盼，等待著那個滿血復活的陽光少年。賽場上的小林腳步如風，他成功跑下全程，還跑進了年級前八，拿到了名次！

體育節后的總結班會上，我給小林寫了一段頒獎詞：

他是運動場上的陽光少年，風馳電掣，跑下全程3000米;他揮汗如雨，勤勉訓練，綠道回響著他鏗鏘的足音;他迎難而上，科學規劃，一步一步登上榮譽的殿堂！

當我在屏幕上投出這段文字，并配上他訓練的一張背影圖片時，我看到小林明顯激動起來。于是我順勢讓他發表獲獎感言：“小林，關于這次比賽，你從賽前的沒把握，到最終成功拿下前八，有什么心得體會嗎？”

“老師，我覺得訓練備賽這段時間以來，整個人都變得有精神了，精力百倍，不再像是開學初那樣萎靡不振;同時，我知道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比賽的時候不要只盯著那個最終目標3000米看，而是要化大為小，化整為零，按照自己的節奏和步伐，我相信最終一定會抵達目標的！”

多么熟悉的一段話。聽著小林的發言，我知道，他從這次3000米備賽中收獲的絕不止那枚金光閃閃的獎牌，應該還有更多關于學習、關于人生的智慧。

果不其然，第三天早上，當我回到辦公室，發現桌面有一張小林留給我的紙條：

老師，您說的“小步子理論”有道理，我知道了只有慢慢跑，才會到。學習上我也會慢慢來的，我相信您，也請您相信我！

后來的高三復習，小林從容很多，雖然作業還是做不完，但小林會主動去和老師溝通自己的學習情況，選擇做一些針對性更強、更為基礎的題目;他會制定每一天的學習計劃，還很用心地制定了晚自習作業完成時間表，開始限時訓練;同時，我再也沒有收到其他同學的投訴，反映小林干擾同學睡覺，反倒常常看見他帶著幾個同學在操場跑步，同學之間其樂融融;小林還主動為班上采購了一大批運動器材，像氣排球、毽子、大繩等，供同學們學習之余運動解壓用，班級掀起了一股運動風潮……

小林高三學習焦慮的故事基本告一段落，他成功走出了學習焦慮的漩渦泥潭，班級的高三備考也在緊張之余多了運動的陽光與健康。運動如此，學習如此，我想教育和人生也應如此吧，在“內卷”和“躺平”不斷撕扯的當下，我們切不可把人生當作一場匆忙慌張的短跑沖刺，而是要省察自身，合理調節，慢慢跑，才會到。

（作者單位：廣東實驗中學）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