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佳鋮
“你聽說了嗎?前些天,東宮的小皇子又去跟蹤小公主,結果被公主發現了,狠狠揍了一頓呢,哈哈!”5 只黃色的小鳥,在這個名叫劉佳希的貴州女孩畫筆下,“變”成5 個聊著“八卦”的小宮女。
踩在枝頭上的鳥兒每天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各種有趣的話題。2022年秋天,來自貴州的90 后插畫師劉佳希所畫的一系列“小鳥擬人畫”意外地在網絡上迅速走紅。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都在海外社交平臺Facebook 的個人主頁,轉發了劉佳希的多幅小鳥擬人畫作品。
劉佳希從大自然里的鳥類身上獲得靈感,把一只只憨態可掬的鳥兒“收進”中國傳統畫。在她的筆下,每一只鳥兒都變成了有故事、有情感的古裝小人兒。
如此有趣的創意,背后少不了一個有趣的靈魂。是什么促使碩士研究生畢業的她棄醫從畫?是什么讓她堅持這個業余愛好,實現財富自由?劉佳希說,因為她活在自己的熱愛里。



本文主人公
1994年出生的劉佳希是貴陽人,父親是一名軍人,家教嚴格,望女成鳳。父親常說,他們吃得簡單點,穿得簡單點,要把女兒培養得好一點。劉佳希上小學后,父母怕打擾她學習,幾乎不看電視,也很少請朋友來家里做客。
父母除了監督女兒學習,還給她報了鋼琴、電子琴和舞蹈等興趣班,可劉佳希似乎并不喜歡父母給她選擇的道路。她從小就癡迷畫畫,動畫片里的漫畫人物,她不僅過目不忘,還能逼真地畫出來。
父母怕女兒畫畫影響學習,并不支持她,劉佳希只能躲在房間里畫。有時候,父親會偷偷進來“偵查”,看看她的學習情況,劉佳希便把漫畫書壓在課本下,但父親很快就識破了女兒的“小心機”。有一回,父親進房間走了一圈,轉身假裝出門,誰知立馬殺了個回馬槍。劉佳希措手不及,被父親發現她在畫畫,她只能硬著頭皮挨訓。
還有一次,劉佳希考試成績下降,父親居然來到教室外面,監督女兒有沒有認真聽課。劉佳希至今還記得窗外父親那張焦慮而鐵青的臉,自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手心里全是汗。
對畫畫的真愛加上些許逆反心理,父母越不讓畫,劉佳希就越想畫,她還會悄悄投稿,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名插畫家。雖然投出去的作品猶如石沉大海,但并沒有挫敗她的信心。
有一回,劉佳希軟磨硬泡,纏著父母給自己報了一個繪畫班,學了兩三節課后,發現老師教的東西局限性比較強,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就沒再繼續學。相比之下,劉佳希更喜歡照著繪畫書自學,不講究太多技巧,單純地把腦海里的所思所想,通過顏色和線條展現出來。
上初中時,劉佳希把從小到大的畫都翻了出來,貼滿整個房間,可她眼里的這種“美”,父親卻欣賞不了,他說:“以后我不進你的房間了,一屋子貼得亂七八糟的。”
高中時,劉佳希的一幅插畫被一家媒體錄用,她得到60 元稿費。這是她賺到的第一筆錢,她欣喜萬分。可因為高三學習緊張,劉佳希只能暫時放棄畫畫。父母建議她考醫科類大學,父親說,劉家沒出過醫生,大家把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在家人的勸說下,劉佳希不得不妥協。2012年,劉佳希考入成都體育學院中醫學專業。5年大學生活,她重新拿起畫筆。父母依舊不看好畫畫這條路,覺得女兒“不務正業”,還發動親戚勸她。
大一那年春節,劉佳希去親戚家拜年,一進門,大伙兒都沒理她,她有些納悶,終于有個長輩開口了:“你還是要把本專業搞好啊。”
那段時間,只要親友聚會,大家都會稱呼她“劉醫生”,他們都覺得,成績優秀的劉佳希將來肯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2017年,劉佳希考上本校運動醫學骨傷方向的碩士研究生,她一邊抓功課,一邊在成都體育學院附屬體育醫院實習,雖然忙碌,但對畫畫的熱愛只增不減。
父親知道女兒還在堅持畫畫,操碎了心,甚至嚇唬她說:“如果你再不用心讀書,我就不給你寄生活費了!”
劉佳希是個犟脾氣,接了給一本書畫插圖的活兒,一張圖600 元,如果一個月畫兩張,生活費就有著落了。賣畫掙錢養活自己的初衷,給她帶來意外驚喜,這之后,出版社約稿、商業稿多了起來,其中有一次給一部電影畫海報,一張稿費1 萬元,她10天畫了6 張,收入6 萬元。
不菲的收入讓劉佳希萌生以畫畫為職業的念頭,她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3年內出一本書,如果出不來或沒人買,那自己就不再從事繪畫這個行業了。
于是,劉佳希瘋狂畫畫,為了省錢,常常一張紙正面用完了用反面。功夫不負有心人,事實超過了預期,3年內她出了3 本書。尤其是2017年,她以《山海經》為藍本,創作了古風插畫繪本《終南山》,在插畫界嶄露頭角。
劉佳希用這些錢給父親買了兩塊手表,給媽媽買了很多面膜,讓他們知道,原來她靠畫畫也能謀生,而且能生活得很好。
2020年,劉佳希碩士研究生畢業。是做一名醫生還是當一名插畫師?這個問題把劉佳希推到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當醫生,白天上班,晚上畫畫,這樣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我不畫畫,我應該是一名骨科醫生,但是生命里出現了畫畫,我不甘心。嘗試了很多東西之后,我回到最初,畫畫能帶給我很強烈的安全感。”劉佳希深思熟慮后,決定放棄骨科醫生的工作,成為一名自由職業的插畫師。
這個消息猶如驚雷,在家族里炸開了。按照長輩們的眼光來看,醫生這個職業是受人尊敬的鐵飯碗,而畫畫不是正經工作,一個醫學碩士半路出家當插畫師,簡直是天方夜譚。
親友的眼光無法左右,但父母的看法無法忽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劉佳希堅持不懈地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再加上畫畫的收入給她增加了不少底氣,終于,父母松口了,答應讓她搏一搏。
劉佳希給自己取了一個好聽的筆名叫“鹿溟山”。因為她的家鄉在大山里,她對山有一種特殊的情結,尤其是小雨中的大山,層層霧氣環繞,這種場景是為“溟”,而鹿是一種靈動的動物,象征著她對自由的向往。
由于不是專業出身,劉佳希需要花費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去學習,構思,練筆,上網課……
在猶如“神仙打架”的插畫界,必須有自己的“個性”才能站穩腳跟。也許是小時候被父母催著讀古文、學古典樂的原因,劉佳希每次看到古典的東西就會感嘆:過去的東西實在是太美、太浪漫了!
不知不覺中,劉佳希的畫風偏向于國風,尤其喜歡畫神話故事,九天玄女、盤古、祝融、少昊等神話人物,令她入迷。她妙筆生花,將這些人物的形象畫了下來。
此外,劉佳希還發揮自己學醫的優勢,巧妙地將西方的肌理解剖運用到國畫意境的創作上,她所描繪的神話人物,肌理清晰,骨頭凸顯,不缺力量感。
然而,劉佳希的事業剛剛起步,父親不幸患上了血癌。2021年開始,她陪著父親踏上了與病魔抗爭的道路,病床前,父女倆有了更多的交流。劉佳希由衷地說,自己能有今天,很感謝父母的“支持”。有很多人,如果父母贊成畫畫,到最后可能不會堅持,反而是父母對她一直反對和管束,才使她迎難而上,有了今天的成績。
父親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在他眼里的小姑娘,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是時候還她一片海闊天空了。
在醫院里,劉佳希沒辦法畫畫,2021年6月的一天,她陪父親做化療,隨手翻看一本國家地理雜志,看到幾組小鳥照片,表情和神態像極了一個個頑皮的小孩。她想到自己很久沒畫畫了,未免生疏,便給自己布置了一個“課外作業”:以小鳥為原型,兩個小時內,畫出一個擬人版本。
比如一張照片中有5 只小麻雀,劉佳希覺得它們個個都是“戲精”,左側3 只麻雀在打架,右側2只在看戲,她把它們畫成古代男孩,3 個在打鬧,2 個看熱鬧,其中有一個還拿著棒棒糖,場面十分有趣。
還有一張照片,4 只小鳥排成一隊站在樹枝上,劉佳希根據小鳥的羽色創作出手拿團扇的古代少女,她們像在竊竊私語,又像在聆聽大自然的聲音,有的手扶發髻,有的若有所思,惟妙惟肖。
這些畫一改之前繁復濃烈的風格,簡單生動,清新自然,劉佳希畫著畫著,心情輕松愉悅起來。父親看了也開心,鼓勵女兒說:“畫畫就是要保持這種愉悅的心情,畫的人開心,看的人也開心。”
難得自己的畫討了父親的歡心,劉佳希特別高興,說這是自己收到的“無價稿費”。她把這些畫發到網絡平臺,并配上有趣的臺詞:
“今天是唐代小女子為大家獻上唐代名曲。”“少女在玉龍雪山下跳舞,手里的紅繩,牽動著未到的良緣。”
劉佳希把一只只憨態可掬的鳥兒“收進”中國傳統畫:棕灰色的麻雀變成古代書童,銀喉長尾山雀變成古代少年,花彩雀鶯變成古代少女,這些畫打動了眾多網友,意外地火了。有網友說,喜歡這種飄逸灑脫、彰顯自由的作品;也有網友說,畫上的小人兒像小精靈一樣,無拘無束,惹人喜愛。
“小鳥擬人畫”走紅網絡,劉佳希感到很驚訝,因為這組畫更像平時自己拿來“練手”的作品,她忍不住自嘲:畫了那么多年,居然因為這些小鳥“火”了。
2022年11月9日,朋友無意中看到,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海外社交平臺Facebook 個人主頁,轉發了劉佳希的多幅小鳥擬人畫作品。汪文斌寫道:“根據鳥兒的照片,中國藝術家創作了身著傳統服飾的可愛團體肖像畫。圖片來自@鹿溟山在微博。”
得知這個消息,劉佳希激動得跳了起來,“感到難以置信!今后,我依然會堅持自己的創作路線,希望有更多海內外人士喜歡來自中國的作品。”
通過“小鳥擬人畫”,網友們關注到劉佳希的很多國風畫作。她的畫多以《山海經》里的角色為題材,將中國傳說繪制于紙上,塑造的人物大多通透有個性,色彩華麗卻不庸俗。
目前,劉佳希畫完了《山海經》100 張圖,畫集今年就要發售,同時《中國神話圖鑒》的新畫集也已經和她簽約。各種商業邀稿紛至沓來,電影《風語咒》《牛魔王》等都找她制作海報,《英雄聯盟》等游戲項目也向她拋來橄欖枝。
2022年6月20日,是劉佳希28 歲生日,她給自己畫了一幅“扛大旗”的自畫像,并寫道:5年前,23 歲的我成為一名獨立插畫師。如今,我很開心自己的28 歲,是5年前期盼的樣子,甚至超過了5年前的我。
現在的劉佳希專心繪畫,把愛好變成了職業,讓興趣變得更加有趣。未來的無數個5年,劉佳希依然會忙忙碌碌,元氣滿滿,因為在她眼里,不只小鳥,世界萬物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