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毅
王昊今年31 歲,身材高大魁梧,衣著簡單干凈,說話的時候,會時不時推一下眼鏡。看起來,他更像一個白領。“確實,我以前是坐辦公室的。”
十多年前,王昊從東北老家考入北京一所大學電子商務專業,畢業后,他順理成章進入IT 企業工作。但在2020年初,公司經營出現危機,他失業了。賦閑在家的幾個月,王昊想了很多。他不喜歡辦公室里的鉤心斗角,不喜歡隨時壓在身上的業績要求,不喜歡落入丟掉工作的驚恐之中。他向往自由支配時間,向往簡單的人際關系,向往擺脫辦公室到家兩點一線的生活。
但是,所有的喜歡和不喜歡,都必須向現實低頭。王昊已經結婚,需要養家供房,所以必須有收入。在對比了很多工作之后,他選擇了靈活用工方式平臺——閃送。
“一開始也不習慣,后來慢慢適應,找到了規律。”疫情讓很多人的事業遭遇瓶頸,也讓閃送員多了很多訂單,“有些原本需要自己去做的事,現在人們習慣交給閃送員了。”有人專門下單,請閃送員幫忙扔垃圾或者取快遞。還有更極端的例子,出門在外的女子,下單請閃送員去敲敲家門,確認貓咪在家安好;來不及打卡的上班族,下單請閃送員去打卡點位,用App 打卡。甚至,有妻子請閃送員去確認丈夫的車是不是停在“應該”停的位置上。
除了這些五花八門的訂單,王昊經常處理的緊急訂單是文件證明、手機等物品。
有人參加公司團建,已經到了十渡的酒店前臺,卻發現忘了帶身份證,于是緊急下單。王昊在那天早晨8 點,從城里跑了130 多公里,把身份證送到客戶手中。
另一個必須趕緊送到的物品是手機。最遠的一次,是從豐臺送到金海湖,嶄新的華為手機,這一趟單程1 小時40 分鐘。雖然不像外賣員那樣需要與算法賽跑,但每完成一單就多一份收入。而且王昊很理解,需要使用閃送的,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有人讓他把100 公斤重的水果、蔬菜、鮮肉,從SKP 地下超市送到500 米外的高級公寓。有人叫他閃送,只為了送一張薄薄的A4 紙,紙上連個公章都沒有,只有手寫的幾行字。有人下訂單,就送幾顆螺絲,運費比螺絲貴得多。
盡管沒有業績壓力,但這一年多來,王昊保持著忙碌。每個月,有一萬三四的流水,扣除成本,能夠月入過萬。“我挺喜歡的。一開始父母不理解,現在也覺得我狀態不錯。”閃送比快遞更快,沒有外賣那么趕。和滴滴相比,一個送的是人,一個送的是物。
“我在滴滴和閃送之間對比過。相比送人,我還是更喜歡送物。不需要跟乘客尬聊。”王昊最喜歡這個工作的一點,就是不需要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但也有例外,尤其是接到“驚喜”訂單。蛋糕的訂單,一般是蛋糕房下單,閃送負責送到客戶手里。這個客戶,大部分就是訂蛋糕的人。但也有一部分,屬于被送了驚喜。
“蛋糕比較難送。因為它比較嬌貴,怕碰壞了造型。另一個原因,就是需要確定寄件人和收件人。”送驚喜的話,收件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是誰送的。王昊這時候就需要跟蛋糕店聯系,查后臺記錄,進而聯系到訂蛋糕的人,進行溝通。多數時候,“驚喜”是能送出去的。
前幾天,王昊遇到了一個拒收的“驚喜”。那是一個周六,一大早,王昊到寄件人家門口取件。一個大盒子,里面裝了一束鮮花、一杯奶茶和兩塊紅薯。“紅薯是剛蒸熟的。”
寄件人是年輕的女性,要送“驚喜”給自己遠在延慶山區工作的丈夫。這種帶著甜蜜的訂單,王昊是很樂意效勞的。他一路驅車跑到山里,跟收件人聯系時,卻遇到了困難。“收件人——這個丈夫,說單位管理很嚴格,不方便接收,要拒收。”王昊只能請寄件人再與收件人溝通。誰知一來二去,妻子與丈夫因為這份“驚喜”吵了起來。
接下來的發展,讓王昊很是難辦。“寄件人給我打電話,能聽出來,她很難受,說,要不,就把東西扔了吧。”一頭是情緒低落的寄件人,一頭是堅決拒收的收件人,帶著一大盒“驚喜”的王昊,僵在了山里的小路上。
“我想了想,這么好的東西,扔了也太可惜了。”因為不想跟人尬聊,王昊選擇做閃送。可這次,他幾乎要扮演一個居委會大媽的角色,他要去“勸架”。在電話里,王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于把收件人勸了出來,接受了“驚喜”。“我倆歲數差不多大,聊了一會兒,他也很抱歉,說耽誤我的時間。我說,沒必要為了這點事吵架,而且這是一片心意。”
有時候,王昊也會犒勞一下自己。北京城東南西北,每個角落,有哪些適合停車充電、吃飯放松的地方,他都清清楚楚。“我剛開始跑的時候,整個昌平區只有4 個充電樁。現在,就算在昌平,充電也方便多了。”到了CBD,王昊喜歡去金地中心,停車充會兒電,在樓里便利店買盒飯,順便帶一瓶喜歡的果汁。
王昊穿著閃送的藍色制服,出入高檔寫字樓,那是他曾經的工作環境。“沒遇到過熟人,哈,但也沒感覺有什么異樣。”他不怕人知道自己是閃送員,甚至,有時候保安看見閃送員,還會行個方便,“幫忙指個停車位”。
王昊說自己是一個喜歡發現生活樂趣的人,會主動聊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訂單,能看出來,他喜歡這份工作。
有一個年輕人,在一個家常面館,買了一碗炸醬面,要求閃送員送到10 公里外的媽媽手里。年輕人要求閃送員,一定不能跟老人家說這一單是收費運送的。“這種情況有不少,年輕人有孝心,又沒時間去兌現,都挺不容易的。”經歷過幾次后,王昊早就熟練了那套說辭:“我都說是商家負責運費,請老人家放心。”
每到深夜,回家的路上,王昊會選擇幾首自己喜歡的歌,一邊聽歌,一邊回想這一天的忙碌。熟悉的節奏響起,眼前是熟悉的城市、熟悉的霓虹燈。“在北京十多年了。這一年多來,我第一次有感覺,好好看了看這個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