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帶走人世的念想（組詩）

鄭萬明

途經阿里

一場大雪

埋深城外的馬蹄。

牧羊犬舔薄

瑪尼石上的蒼茫。

鷹，在寺頂站久了

大雪總是染不白

它的孤獨。

臨 潭

低低的店鋪

幾個外鄉人圍著一盤羊羔肉

抖開各自的方言。

他們從岷縣、卓尼、迭部

匆促趕過來。幾乎每逢集市

他們就能享受一次這樣的聚會。

之后。他們帶上皮貨、草藥、蕨菜

和一段越磨越舊的時光

從街頭散開。

鷹

鷹飛過山頭

去了很遠的地方

勿向諸神打探

它最后的去處

羊兒吃掉了半個草原

剩下半個

留給過路的陌生人

原本冰涼的石頭

牧人坐上去更涼了

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這似乎不是一個問題

但鷹確實帶走了人世的念想

像轉經人帶走萬物的輪回

牧羊人

尕叔說，他的羊越牧越少

往事越牧越長

現在 他不牧羊了

只牧下巴的胡須

坐在門檻上

除了每天的孤獨不用等

他只等塵世間的一次溫暖

哪怕僅有一次

尕叔說，牧走了那么多羊

他相信

總有一只會回來看他

卓乃湖

正是產仔季節

十萬藏羚羊環湖而立

風在遠處誦經

十萬藏羚羊已聽到

天路的祈福之聲

循青草而來

盛大的落霞

目睹了一場新生命的入世儀式

高原之上

圣雪之下

疼愛和悲憫緊緊抱在一起

火車緩緩離開青藏線

我看見十萬藏羚羊

朝卓乃湖莊重的靜水

突然跪下來

等候很久的夜色

輕輕撲在它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