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外二章）

冷克明/北京

雪在下。

一位老人在園區的小路上踽踽獨行。

雪落在他灰色的羽絨服上；他沒戴帽子，白發與雪融于一體。

（他的生命也在下雪嗎？）

一叢竹子擋住了去路，確切地說是被雪壓彎的竹梢橫在路上。

他沒有繞行，也沒有側身而過。他伸出青筋暴出的手，一下一下拂去竹梢上的雪，動作小心翼翼，好像怕傷著了竹子，好像多年前給老伴輕輕地梳著頭發。

一根竹子慢慢直起來了，接著一根一根的竹子都挺直了腰。

老人拍了拍手，他發現剛才還在肩膀下的竹子此刻比他高出了許多。

老人的腰有些彎了。

曾經壓在他背上的也是雪嗎？或者別的什么？

是否也會有一只手拂去他背上的重荷呢？

老人將腰彎得更低了，他撿起一片沾著雪漬的竹葉，默默離去。

雪仍在下。

花 蕾

一支燃燒的火炬！

穿過漫長的冬天；穿過風雨與泥濘，寒冷和蕭瑟，疲憊和嘆息，高舉在春的枝頭。

是希望的手在將它傳遞；是奔跑著的風在將它傳遞；是燦爛笑著的陽光在將它傳遞。

一場春雪從天而降！

寒風也不曾捻熄的火炬，大雪要將它撲滅嗎？

火炬燃燒著；沖破雪的包圍熊熊燃燒。鮮紅的火炬啊，經過冰與雪的淬煉，像一面即將展開的旗幟，牢牢地豎立在信念的堅固基石上。

將春光點燃。

將昨夜的夢和心中的歌點燃。

將老人溫暖的笑和孩子的歡樂點燃。

將勃勃生機和美好的明天點燃。

在雪的潔白的背景上，一場浩大的百花的賽事拉開了帷幕。

一只白鴿從樹上飛起，用嘹亮的鴿哨將發令槍扣響。

麻 雀

一只麻雀站在一根斜斜的樹枝上。紫紅色的腳爪緊緊抓住沾滿雪的樹枝，翅膀合攏，眼睛微閉。

背景是無邊的白雪。

麻雀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塑。

在廣大的雪面前，它是否覺得自己的渺小呢？

天地如此寂靜，它的內心是否也大雪紛飛？

但此刻，它像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雪的帷幕上。

它是怕一睜眼，雪就飛得無影無蹤嗎？

它咽下“嘰嘰喳喳”的歌聲，緘默地立于雪之上，立于喧囂之上。

它以小小的身軀對抗著無邊的空曠。

它一動也不動。

它是怕一飛走，雪的帷幕就會落下，露出大地上的坎坷與丑陋嗎？

不！在大雪將所有的花朵覆蓋之后，它要將自己塑成一朵花蕾，堅忍地挺立在雪峰之上。

等待著積雪消融，春光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