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中的蟬鳴（三章）

崔國發/安徽

空山中的蟬鳴

喊破了嗓子。

在太陽落山之前，又補上幾句。連同風中的落塵，飄著，飄著，一點點淡淡的憂郁。

此刻，從遠方寺院里傳來，隱約的鐘聲，于蓮瓣上拈住：

骨頭縫中鉆出的，一縷瘦瘦的孤獨。

深灰色的幻影，在離離的斷枝上，脫口而出，一聲聲蛹蛻的獨語。

它的口氣，無休無止地重復。

無病之吟：那單一的尾音，鼓噪著一種悲苦。

薄翅上的月光，柔軟，沾一身寒涼的晚露，或者融入無人而有幽蘭的空谷。潛隱之蟬，于茂林之中，大聲地念著，一本本寂靜之書。

鸛雀之舞

山巔，不小心蹭破了落日。血，在西山上，流了出來。

簌簌抖動一下羽毛。王之渙放飛的那一只鸛雀，翅翼已打開：

一張一合，忽南忽北，忽西忽東，染一身暮晚的云彩。

追著風的影子，振翅，它拍下了，一粒粒空中的塵埃。不用歸山，它便可以鳥瞰——

黃河的魚兒，在游；

老僧的石階，丟失的竹杖，芒鞋；

遠處，一片青蒼蒼、白茫茫的大海……

再次攀至樓上，我抬頭仰望：鸛雀之舞，在千里關山之外,如懷素之狂——

一種失重的自由。心，在這里活了。

隱于夜色的虛無。六根清凈，禪影相隨，垂垂佛耳，唯可聽見，漸行漸遠的，熟稔的天籟。

瘦鴉于飛

紙上涂鴉：剛剛落下最后一筆，那只鴉，便撲閃著一雙烏黑的翅，茫然地飛向寂寞的虬枝。

一萬頃薄霧，起自郁郁蒼蒼的森林，葉落枝禿，窸窸窣窣的風，瑟瑟地撫觸，它的一根根粗糲而寒涼的手指。

秋天的瘦鴉，于幽深的林壑間，簌簌地拂落。

蟬與蟋蟀一聲聲鼓噪的濫調與陳詞，或者一次次吞噬，于神秘的夢幻中飄然掠過，一襲黑衫的影子。

漫天遍野的縹緲——

有霧縈繞，撲朔迷離的存在，它的虛無便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