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鳴/四川
靜夜,想起李白的詩句,也想起故鄉的巴山夜雨。
只是在這危乎高哉的樓宇,舉頭望不見明月。
低頭除了泊在床前的鞋,也看不見地上的霜,甚至聽不到窗外的滴答的風雨之聲。
城市也沒有這雨的那一片屋檐,聽不到天地之間雨的對話,推開窗,也不能悠然見南山,而是另一扇緊閉的窗戶。
想家的時候,只有一個人輕輕擰開生銹的水龍頭聽水的滴答,聽故鄉月光的低語,順著彎曲的水管輕輕流淌。
在水的滴答聲中,我的故鄉也漸漸長出鳥鳴的花朵。
我無限感慨的歲月里,看見一朵桃花,又從一根皺巴巴的樹枝上,開出明媚的笑臉。
這一張春天的笑臉,肯定是被春風親吻過的,粉紅的笑臉上,分明還有被春風吻過,留下的淚痕。
一根枯枝,舉著一朵鮮嫩的桃花,像是在等待春天里,一場婚禮的盛宴。
茶來到城里,不知要翻過多少座山,走過多少彎路。
茶告別山頂上那一棵樹,臉上還掛著露水和鳥鳴。
茶是春天的翅膀,水是茶靈魂的伴侶,在城市,我用一杯水迎接茶的到來。
在茶杯里,我看見一根根茶針,上下翻飛,仿佛將一個人的靈魂刺破。
我一直在茶杯的邊沿徘徊,看見一棵茶樹,在茶杯里生長,聽到春天的陣陣鳥鳴。
茶的一生活過兩次。
從鄉村夜色里逃出來的一群羊,對于他們無助的眼神,我仍感自己無能為力。
在經過城市的十字路口,腳步明顯慌亂,甚至完全不聽人的召喚,讀不懂頭上的紅燈綠燈,也弄不清腳下的虛線和規則。
一群羊,對還在肚子里發酵的青草,滿懷感激,對揚在頭頂的鞭子,更是遵從不敢違抗。
一生只能進一次城的羊,總是滿心歡喜,以為找到了生活的另一條道路。
但歡樂總是如此短暫,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口熱氣騰騰的鼎鍋,正等著他們的到來。
這一群從鄉村夜色里逃出來的羊,注定要為這一座美麗的城市,獻出滿腔熱血。
時光旋轉,一架木質的水車,就佇立在一條時間的流水的旁邊,日月就在水車的頭上,輪流照耀這個時間的遺跡。
一架時間的水車,仿若時間的心臟,那一只站在圓的頂點上的鳥,更像時間長出的一片葉子。
我久久佇立,在鏡子的河流里,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和時光的花瓣層層跌落。
一條時間的魚,突然躍出水面,打亂了時光沉靜的影子,我看見影子,瞬間長滿歲月的漣漪,開出時間的花朵。
時光遠行,有時也會在鏡子的河流旁邊,留下一個縮影,生命只是瞬間綻放的花朵。
水鳥們站立船舷,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日出。
柳樹靜靜地站在湖邊,在湖的鏡子里偶爾折轉身體,看見自己的細腰,依然十分妖嬈。
我以一種等待的心境,坐在花島的湖邊,不敢眨眼,也不敢向湖水里扔石子,我怕看時間的波浪,一下子就變成了皺紋。
我看見睡眠中的魚兒,一直浮在水的中間,偶爾吐出的氣泡,夢一樣上升到湖的表面。
在月亮落下,太陽尚未升起的片刻寧靜里,我借三岔湖的鏡子,輕輕拍去衣服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