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小街速寫

文戴蓉

繁華都市的大街喧囂，但隨便拐進一條小路，很快就沉靜下來，那些住戶、小商鋪耐人尋味的細節，透露出一個城市真正的質地。上海自然也是如此。

挑個閑暇的午后去逛南昌路。“潔而精川菜館”是許多友人慰藉鄉愁的老飯館，隔山隔?；販娜艘廊粫s在此地小聚。門面窄小的蛋糕店，走近了才看清玻璃門上“手工蛋糕”的字樣。據說店主從前是五星級酒店的甜品師，每天上午開門，中午蛋糕基本就售罄。買了清蛋糕和巧克力蛋糕，拎進隔壁的服裝店，老板娘一眼就認了出來：“蛋糕已經買好了？我也喜歡巧克力的。”穿著時髦闊腿褲的中年女子，糯白的圓臉上眉毛畫得相當精致，一開口仿佛是街坊鄰居打招呼。

再走幾步是家水果店，幾乎每個走出來的顧客手里都多了杯果汁。出于好奇踱進去一看，立刻就被店里大黑板上彩色粉筆寫的鮮榨果汁單子吸引住了。蔬果的種類多，搭配也新奇：雪梨鳳梨芒果、蘋果胡蘿卜姜、羽衣甘藍黃瓜牛油果……點了雪梨鳳梨百香果，看到一箱新鮮的石榴，忍不住又多要了一杯石榴汁?！耙灰觽€檸檬？這樣味道豐富點?！蔽疫B忙點頭。我以為石榴是剝出來用榨汁機榨，卻見店員小妹把石榴一切為二，連皮放在一個如同做杠桿實驗的裝置上，手起桿落，艷粉的果汁應聲而出。見我盯著她的胳膊看，她立刻會意：“我手勁很大吧？每天鍛煉，手上都有肌肉了?！边@個聰明勤快，時時微笑的年輕人，和清新的果汁一樣讓人歡喜。

編織羊毛和訂做皮鞋的店主氣定神閑，想必是擁有穩定的客戶群。有家小店櫥窗里的插花，有大段枯木和淡紫的風干繡球花，頗有禪靜風格，原來是池坊花道教室。塔羅店幽暗的門面自帶神秘氣息。

上海市氣功研究所的醫療門診部也在南昌路上。這小街還真是臥虎藏龍。法式古典建筑科學會堂思南樓的斜對面，有人在路邊支起小桌泡茶，樹上懸著的鳥籠里鳥兒叫聲婉轉，這大約也是“城市山林”的一種吧。

開在老房子里的家具店，這個季節的沙發套都是焦糖色的平絨和暗綠的燈芯絨，深沉敦厚的色澤讓人心里一靜。客廳的櫥柜都是深深淺淺的胡桃木色，墻角有棵葉子油亮的琴葉榕。我知道，即便把家里布置成這樣，一旦住進去，雜物便會一天天多起來，不可能維持這樣的美與秩序，但觀者還是可以向往一番，做一個幾分鐘的短夢。厚重的家具擺在老建筑里，有一種身世之感，完全不是大型家具城或簇新的樣板房可比的。

思南路上老洋房里的咖啡館，把古董縫紉機的底座拿來做了咖啡桌的桌腳。一樓的花園里草木蔥蘢，有紫藤、無花果，角落里一棵金桂開得正好。

每次逛到思南路，總會去看看皋蘭路上從前的圣尼古拉斯教堂。這里曾開過一家法國餐廳，如今是思南書局詩歌店。墻上一排排的書次第高上去，仔細看還是能看到墻壁上和穹頂上舊日的壁畫。一幢西班牙風格的老房子，拐角處赫然裝著嶄新的鋼窗。臨街的鋪面是時髦的酒吧、日料店、畫廊，二樓陽臺上卻堆著人家的盆花和晾曬的拖把。

上海市中心這些保留了石庫門弄堂格局的小馬路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