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
(遵義師范學院,貴州 遵義 563006)
服飾是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的雙結合,服飾美凝結著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智慧,風格特色鮮明的各個民族服裝在傳承中蓬勃發展的現狀,也是民族政策和民族團結的表現的一個縮影和亮點之一。民族服飾絢爛多姿,是畫家們爭相寫生、創作的素材。民族服飾語言也成為主題創作美術作品的繪畫語言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時代發展,繪畫從再現、表現、觀念等等流派紛呈,關注和表現民族服飾,在藝術作品中運用民族服飾語言已經是很多畫家在藝術創作中的常態,一方面反映了民族服飾的獨特魅力,另一方面,作品中的服飾語言也共情了、表現了藝術家的情感、思維和理念,最終,通過美術作品的再傳播也進一步加強了人們對民族服飾、民族情感的認知。因此,對經典美術作品中的民族服飾語言研究有著積極的理論和現實指導意義。
1953年,葉淺予以飽滿的熱情創作了工筆重彩中國畫《中華民族大團結》,作品中細致地服飾描繪,源于熱愛和尊重。這幅作品和畫家民族題材的寫意人物畫《維吾爾人》、《拉薩舞步》等,在藝術視角和敘述方式上都有很大的差異。中國畫代表作《中華民族大團結》屬于工筆重彩畫,作品中有代表性的民族同胞身著民族特色服飾,細節生動真實,畫家在豐富多彩的服裝色彩中做了很大調整,使得畫面變化中有統一,達到畫面的整體協調。該作品創作于1953年,畫面展現了毛澤東、周恩來與各族人民一起歡聚一堂的團圓景象。作品中兩位領導人居于畫面中間位置,各個民族同胞圍攏在領導人的周邊。各民族同胞身著自己民族的服裝,有的舉杯慶祝,有的歡聲笑語,充分表現了在黨和國家的領導下各民族團結統一的盛世畫面,充分表現了黨和國家對各個少數民族同胞的深切關懷,以及各個民族同胞之間的深切情誼,和各民族同胞擁護黨,擁護國家的情形。除了人物和桌子,靜物等,大面積的環境為留白,繪畫語言中的白色很好地統一在不同民族服裝鮮艷的色彩,留白也為觀眾留下了想象力開發的空間。畫面中各個民族人物的動態生動,民族服飾特點鮮明。扎實的速寫功底的葉淺予,在眾多人物組合的作品中同樣能夠準確地把握人的動態和神態,同時,將眾多的人物有情節、有節奏地一一展現在畫面當中。在傳統的中國畫設色基礎上,作品《中華民族大團結》更加注重人物體積感的塑造,這是西方繪畫方式與中國傳統繪畫方式結合的典范之作,也是民族團結為題材的經典美術作品之一。
1979-1980年,畫家陳丹青畢業創作《西藏組畫》問世,真實的藏袍,鮮活的藝術形象。《西藏組畫》是畫家陳丹青2006年在中國首屆時代藝術家大獎中的獲獎作品,作品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時至今日,仍然余韻不絕,不僅在藝術創作領域,甚至在藝術市場也是經常性的焦點和關注點。在特定的歷史時期,《西藏組畫》無疑是反映或者引領了當時在民族題材藝術創作領域的創作思潮,是在有宣傳傾向的蘇聯教學模式下的繪畫方式,向現實的、人文的、厚重的敘述方式的轉變。作品中人物服飾的生活氣息濃郁,甚至真實到有些舊和臟的現象,但是這種極具生活氣息的描繪,正是藝術作品思想跨越的真實寫照,衣服上羊毛的刻畫和油畫語言的描繪方式很好地傳遞出全然不同的美感,潑辣、真實、鮮活。
1983年靳尚誼創作的《塔吉克新娘》問世,被稱為中國新古典主義油畫開山之作,大面積的服飾色調寓意了作品的中國氣象。作品中著紅色衣服和頭巾的塔吉克新娘恬靜典雅,含蓄優美,在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下,中國社會剛從紛亂中解脫,又遇上在國外各種藝術流派走馬燈似的在國內輪番上演,《塔吉克新娘》猶如中國版的《蒙娜麗莎》,厚重凝練、立體鮮活、典雅含蓄地展現了中國韻味的古典美。紅色的新娘服裝,是寫實更是寓意人文精神在油畫創作中的永恒性,典型的藝術形象依舊是客觀世界和藝術創作者高度凝練的華章,也是浸潤著作品人心脈的美的波瀾。2013年11月在中國嘉德拍賣會上《塔吉克新娘》以8510萬元人民幣成交。
趙培智的系列民族題材的作品是新時代油畫的繪畫語言在中國化、民族化背景下與世界接軌的過程中迸發出新的形態和面貌。小小的服飾元素,足足的民族韻味。趙培智的作品折射出在多元文化交織和碰撞下藝術家的獨立思考。其繪畫作品中藝術形象或者說民族風情是有針對性地指向塔吉克民族普通百姓,甚至有針對性地描繪一個縣、一個地區深深地扎根進去,在熟悉的體驗中記錄、描繪、表現著這些普通塔吉克同胞的生活狀態和生命表情,作品中服飾元素和人物四肢一樣被高度概括,僅有的服飾特點被精心設計,在服務畫面整體結構的同時,服飾的特點和特色與形式完美結合,迸發出濃郁的民族氣息,微微顯現的。同時也滲透出畫家的思索與新的繪畫語言的建立。
以上幾個不同歷史時期畫家創作的經典民族題材美術作品,不僅僅是歷史時期的不同,創作風格和創作理念也各有特色,是所處時期的代表,也是繪畫語言發展在各個階段的代表。盡管這些作品共同選擇民族題材為創作對象,但是,因藝術家的選擇和處理,作品風格特點等民族服飾在作品中的呈現形式各不相同,繪畫中的服飾語言混合著服飾自身的藝術魅力和畫家“看”的視角,以及處理方式豐富了作品的感染力,構成了作品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些特色鮮明,呈現形式多樣的民族服飾為描繪對象的繪畫語言,不僅豐富了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也影響了一大批的藝術家。
貴州是民族聚集區,住著漢族、苗族、瑤族、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等各種不同的民族。各個民族的文化、風俗尤其婚喪嫁娶,尤其服飾文化各有特色,每個民族的服飾在圖案、色彩、款式、材質等方面也不盡相同,相比內陸的很多地方,貴州的民族風情服飾文化保留完整,韻味十足,是“活”的文化。貴州當地的畫家,受地域文化和民族風情的滋養,在藝術創作中以作品的形式聚焦身邊故事、身邊情感、身邊的變化創作了一大批優秀的美術作品。
例如,陳爭的中國畫作品《高原牧歌》,畫面以干凈利落的筆觸將高原上放牧人和牛群生動的“寫”出。作者造型基本功扎實,國畫筆墨直至物象的形體結構,動物的主次節奏依次錯落展開,互相襯托和推讓,在大的重色塊中聚集成作品畫眼。遠處灰色的煙云將畫面將看畫人的視線推向遠方。與前面大筆觸對比形成整個作品的“Z”形構圖,畫面中心位置牛背上的老人,頭裹民族特色的頭巾,身體傾斜順勢呼應“Z”形構圖的同時,也生動地立在“高原之上”,立在畫眼位置。
劉一意創作的中國畫作品《苗嶺笙歌》用工筆人物畫形式表現苗族節日期間苗族女士和吹蘆笙的男士構成畫面。畫面中女士形象在實際生活基礎上進行了抽離、概括,面部表情拙且淳樸可愛,畫面以三聯畫的形式出現,中間大幅普通人物面部面向畫面,人物動態和臉部的穿插錯落有致,節奏感強。右邊以女子背部形象為主,與中間人物一起,把苗族中年女性整體服飾展現給觀者。作品中服飾比現實中給予了夸張,變得厚太緊實,似訴歷史的厚重,也畫面左邊,為吹蘆笙男子背部和側臉形象,蘆笙高高立起,整個畫面在蘆笙的音樂引領下,吹笙者身體微傾起舞,苗族女士在莊重的衣服下,踏歌聲入舞。
趙曉林創作的中國畫作品《侗鄉的節日》是以苗寨尤其鐘鼓樓來組成畫面,鐘鼓樓在畫面的黃金分割點位置,作品苗寨錯落有致,鐘鼓樓下的彩旗和點綴的人流緊扣題目中節日,在傳統的久遠的建筑群中,建筑本身就是民族文化和生活習性的傳承,就是人和自然和自我之間的對話與交流,具有零星的現代感的彩旗給古老傳統的節日有一個小小的點睛和碰撞。吸引著看畫人對桐鄉節日的好奇,共情著走進悠久遙遠的,但又是現代的桐鄉民族同胞生活的向往,作品里的衣服成為有代表性的小小色點,點睛畫面,點出生活氣息。
王錦霞的中國畫作品《遠去的苗風》以工筆人物頭像的形式,把苗族人物頭像中特有的臉譜式樣的符號和頭飾與發型等給予描繪,畫面整體以灰色調呈現,即便是蘆笙上的紅綢也做了純度降低,一方面,與畫面整治相協調,另一方面,與畫面整體一起緊扣“遠去”的作品主題。整幅作品以拼貼重復的形式出現,在不斷的重復中凸顯苗族風情曾經的客觀存在,記錄這種文化現象,提出這種文化或者風俗隨著時間發展的流逝甚至演變,而這種“遠去”本身何嘗不是對當下文化現象的記錄,也是另一個角度豐富了苗風文化。
谷旭、孫岳、向方、艾靜的版畫作品《春之舞》,以套色版畫的形式描繪了民族同胞在春天迎春、賀春的場景,畫面中心人物開懷舞蹈,團團圍住的長喇叭指向天空,也認真刻畫了現代氣息濃郁的氫氣球做成的大燈籠,春天的時節里,民族同胞在歡慶的節日里心情是春意盎然的,這個時代也是蓬勃昂揚的。作品服飾寫實性相對較強,人物服飾隨著人們的心情在春季里翩翩起舞。
楊焰竹、周坤的油畫作品《苗族火把節》真實再現了苗族火把節人山人海的熱鬧場景,點的重合堆積成整個畫面,在無數個點堆積的同時,近處的人,遠處的人,火堆外圍的人哪些是面對觀畫者,哪些是背對的均被“點”的清楚明白,亂中有秩序,兩團熊熊烈火烘托出整個苗族通報熱烈、團結、向上、進取的豪情萬丈,是寫實是表現。
蘇潥版畫作品《大山的節日——斗牛印象》,是用細致的木板雕刻,將苗族節日常見的斗牛現象刻畫出來,畫面中牛的形象和吹蘆笙人的形象與畫面中間兩頭頂角牛的形象相成三條橫線,中間三角形構成和苗族古樓等形象把三條橫線有機地串聯起來,把節日里苗族斗牛環節以時空交錯的形式呈現在畫面,充分調動觀看者的想象力和共情力。人物服飾有很強的典型性,讓觀者一眼便知是大山里的人。
另外,還有例如李強的版畫作品《龍舟節·清水江》;李豐的版畫作品《撮泰吉》;版畫作品《屯堡過大年》作者滕維平;中國畫作品《黔貨岀山之瓜果篇》作者王富紅、周南霞;中國畫作品《林間茶園》作者李雨桓;中國畫作品《兩月秋蕭瑟》作者馬暢;中國畫作品《侗鄉新綠》作者袁海等等一大批畫家和藝術家創作民族團結題材、民族風情題材的美術作品。
如前所述,一方面,從生產勞動和生活經驗中凝練和生長出來的民族服飾,有著強烈的地域風情和文化傳承、發展以及在發展中受不同民族影響形成豐饒的民族服飾藝術特色。因為不同民族服飾文化的獨特魅力,吸引了畫家和藝術家的采風、寫生和創作,奉獻了一大批以民族題材,包含著濃郁特色的服飾語言繪畫作品。這些作品因畫家所處的歷史時期和藝術追求的不同,藝術特色鮮明,繪畫語言豐富多彩,有偏向于尊重客觀物象,以寫實的表現手法再現生活的,會將民族服飾細節認真刻畫和再現出來,繪畫里國畫方面有工筆手法,或者油畫的寫生與超寫實的作品都有。也有注重情緒和情感的藝術作品,繪畫語言多用表現手法,這時的民族服飾是傳遞給畫家的整體感覺或者某種情緒,落實到具體的作品中,可能是服飾中的某塊打動畫家的色彩,也可能是服飾上的某個形狀或者點、線、面中的某個因素,這些抽離出來的服飾繪畫語言構成了整個美術作品或者作品的某個部分,因為情感的凝練和物象的抽離,或許單純的筆觸難以對應具體實現民族服飾中的某個細節和元素,但是,在作品整體上視覺情感上有著高度的一致性。也或許現實中的民族服飾是畫家眼中“有意義的思想容納物”,以繪畫語言修辭的手法或夸張、并置、反諷等以視覺上“化學反應”的形式獲得更多與民族、文化、服飾,或者和服飾相關的其他思考與思索。
民族服飾繪畫語言的豐富反過來,也促進了現實中民族服飾的發展,不可否認,民族服飾有很強的傳承性。一大批以民族服飾為題材的美術作品創作,不僅潛移默化了看畫的觀眾,也成為潛移默化影響全民審美的重要元素,新的民族服飾在紋樣選擇、材料選擇和色彩選擇等方面都有很大的自由度和選擇面的寬泛性,在傳承中堅守和發展一直是民族服飾的永恒話題。無論是帶有民族服飾繪畫語言的美術作品還是現實民族服飾本身,都是時代文化乃至整個時代發展的縮影。
從“面”到“點”,從全國到地方,經典美術作品中服飾語言的運用是藝術家們“點亮”畫面的常用繪畫語言之一,可能是以形象的方式出現,可能是以色點或者色塊的方式出現,也可能是以抽象的概念或者藝術符合的形式出現,等等,這些都是民族服飾本身魅力的有力例證,也是新時代民族團結和民族進步的時代記錄和時代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