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佳
由于越南與中國的關系極為密切且復雜,使得中國自古以來便形成了關注和研究越南的歷史傳統(tǒng)。早在先秦時期,中國古籍中就已經出現(xiàn)了不少有關交趾和越裳氏的傳說。秦漢以后,由于今越南北部和中部北區(qū)被納入中國版圖,中國史家和文人遂將當?shù)厍樾巫鳛橹袊たh和邊疆之一部加以著錄和記載。到北宋以后,隨著越南逐漸脫離中國而獨立,中國歷代正史又開始為越南設立外國列傳,由此形成了專志越南的傳統(tǒng)。進入明清時期,中國士人專志越南的著述開始大量涌現(xiàn),較為有代表性的如明人丘浚的《平定交南錄》、李文鳳的《越嶠書》、鄭若曾的《安南圖說》①于向東、成思佳:《鄭若曾與〈安南圖說〉略論》,《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6 年第3 期。、張鏡心的《馭交記》、清人李仙根的《安南使事紀要》、高熊徵的《安南志》②成思佳:《高熊徵與〈安南志〉新論》,《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20 年第3 期。、徐延旭的《越南輯略》、盛慶紱的《越南地輿圖說》等。到清末民初,中國傳統(tǒng)的越南研究開始向近代轉向,逐漸引入一些西方的研究理論和方法。早在宣統(tǒng)元年(1909 年),馮承鈞先生就曾使用西方研究方法撰寫《越南調查記》,對法屬時期的越南進行了初步考察,他在文中就曾指出:“安南為中華帝國之一部,安南人為中華人種之一份,為種族計,為經濟計,吾人不可不知今日法人經營之安南”③馮承鈞:《越南調查記》,《東方雜志》第30 期,見蕭德洪、蔣東明主編:《廈門大學海疆剪報資料選編(第一輯)》第4 冊,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6 年,第3 頁。。
到1949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由于中越兩國同屬社會主義國家,中國的越南研究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自新中國成立以后,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開始成為中國學人研究越南的指導思想,使得中國的越南研究有了更為科學的理論指導和方法。在此大背景下,新中國亦開始嘗試培養(yǎng)自己的第一代越南研究學者,我國著名的越南史家戴可來先生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之一。作為先生的再傳弟子,筆者在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師從于向東教授攻讀碩士學位期間,一直得到先生的親切關照和悉心指導。至2015年初,先生又鼓勵我繼續(xù)深造,在春節(jié)前夕特別為我撰寫了報考博士研究生的專家推薦信,使得我得以繼續(xù)留在于師門下學習,并于2019 年6 月順利取得了博士學位并留校任教。2019 年是先生離開我們的第五個年頭,恩師于向東教授特別鄭重囑我撰寫一篇紀念先生的文章,遂決定以戴先生與中國的越南研究為題,對先生的越南研究進行一番梳理和回顧,以寄托我們對先生的無限思念之情。①本文原作于2019 年12 月,初稿曾在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舉辦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中越關系研究暨戴可來先生學術思想研討會”上宣講和發(fā)表。在本次會議前后,筆者的恩師于向東教授以及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的許永璋教授、王琛教授、祿德安教授、龐衛(wèi)東教授、邱普艷副教授,中國歷史研究院的李國強研究員、孫宏年研究員,澳洲國立大學的李塔娜研究員,加州州立大學富勒敦分校的孫來臣教授,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的周桂銀教授,中山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的牛軍凱教授,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東方語言文化學院的劉志強教授,信息工程大學洛陽校區(qū)的譚志詞教授,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的孫建黨教授,廣西師范大學越南研究院的陳國保教授,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的咸蔓雪副教授,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的張明亮副教授等師長或向晚生提供了有關戴老師的個人回憶和學術素材,或就文稿提出了具體的修改意見,最終形成了目前的稿件,在此一并謹致謝忱。
戴可來先生(1935—2015 年)是我國著名的越南研究專家,河南鎮(zhèn)平人,1935 年6月7 日出生于河南焦作市。先生于1954 年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1958 年參加陳永齡領導的青海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赴青海對撒拉、回、土等民族進行實地考察。1959 年9月,先生畢業(yè)后到中央民族學院歷史系任教,在吳文藻先生的指導下,開設了國內民族學院第一門《亞洲民族志》課程,系統(tǒng)講授亞洲各族,特別是東南亞各民族的歷史與現(xiàn)狀。1976 年,先生調入鄭州大學任教,1986 年晉升教授,先后擔任歷史系主任、文博學院院長等職,并創(chuàng)建了鄭州大學印度支那史研究室(與陳顯泗、景振國等先生一起)、越南研究所等研究機構,被聘為廈門大學東南亞研究中心學術委員、北京大學亞太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人民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客座教授等,長期擔任《中國東南亞研究會通訊》主編。此外,先生還曾兼任中國史學會理事,中國東南亞研究會第一、二、三、四屆副理事長,中國世界古代史研究會副理事長,中國中外關系史學會第一、二、三屆理事,中國世界民族學會理事,中國太平洋歷史學會理事,河南省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第二、三、四屆副主席、顧問,河南省史學會副會長等職。先生于1988 年被評為“國家人事部批準的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1990 年被評為“河南省優(yōu)秀專家”,并享受國務院頒發(fā)的政府特殊津貼,1988 年和1995 年兩度被評為河南省研究生優(yōu)秀指導教師。2001 年6 月先生退休。2015 年2 月23 日晚9 點,先生因病醫(yī)治無效在鄭州不幸逝世,享年80 歲。
戴先生在北大學習期間,先后師從陳玉龍、邵循正等先生,精通越南文,主要從事越南歷史、中越關系史、亞洲民族志、中國少數(shù)民族概況、世界古代中世紀史的教學和研究工作,在越南歷史和中越關系史,尤其是西、南沙群島的歸屬問題研究等領域造詣精深,成果卓著,在國內外學術界擁有崇高的學術地位。先生曾先后編著和點校了《撒拉族簡史》、《越南》(與于向東等合編)、《越南關于西南沙群島主權歸屬問題文件資料匯編》(與童力合編)、《21 世紀中越關系展望》、《越南歷史與現(xiàn)狀》(與于向東合著)、《亞述帝國》(與許永璋合著)、《嶺南摭怪等史料三種》(與楊保筠點校)等書,翻譯出版了《越南歷代疆域》(以筆名鐘民巖出版此書)、《越南通史》、《黃沙和長沙特考》、《越南民族歷史上的幾次戰(zhàn)略決戰(zhàn)》、《越中關于黃沙和長沙兩群島的爭端》等多部越文譯著。先生的這些著述大多涉及越南歷史和中越邊疆史地問題,成為國內外治越南史學者常用的參考書籍,并得到中外學術界的廣泛認可與好評,我國著名東南亞史專家朱杰勤先生曾評價戴先生:“譯文流暢,寓批判于注文之中也很有特色,足見功夫深厚”①宛真:《有突出貢獻的專家戴可來》,《中國邊疆史地研究導報》1990 年第2 期。。此外,先生還先后參加了《中國大百科全書》世界歷史卷、民族卷,《世界歷史詞典》,高等學校通用教材《世界歷史資料選輯·中古部分》,以及《華人華僑百科全書·總論卷》《中國近代邊疆史》《古代國家的等級制度》等書中有關越南歷史和現(xiàn)狀問題的編寫工作;先后在《光明日報》《紅旗》《中國邊疆史地研究》《史學月刊》《國際問題研究》《華僑華人歷史研究》《世界史研究動態(tài)》《北大亞太研究》《北大亞太評論》《中外關系史論叢》《南洋問題研究》《河南社會科學》等報刊發(fā)表論文和譯文百余篇。
從上文的敘述不難看出,先生一生的研究是極為廣泛的,涉及越南歷史與現(xiàn)狀、中外關系史、亞洲史、世界上古中古史、民族史等多個層面,但其著力最深、影響最大的仍是越南研究。根據(jù)戴先生生前回憶,他與越南研究結緣始于在北京大學的求學生涯。1954 年,先生考入了北京大學歷史學系。當時的北大歷史學系可謂是名家云集,翦伯贊、鄧廣銘、周一良、邵循正、齊思和、林耀華、陳永齡、宋蜀華、楊人楩、張政烺等老一輩學者均在此執(zhí)教,先生亦深受燕園諸名家的熏陶和指點。后來,戴先生最終選擇了周一良先生主持的亞洲史專業(yè)作為研究方向,在亞洲史專門化課程(據(jù)戴師回憶,當時共分為印度、日本和越南3 個方向)中,又選修了陳玉龍先生開設的越南歷史專題課,由此正式與越南研究結緣。在學習越南歷史和越南語的過程中,戴先生亦開始嘗試對一些越文著述進行翻譯。先生生前常常跟我們提及,他的越南研究就是從越文的翻譯工作起步的,最初就是拿了一本越漢字典,一字一句地嘗試進行翻譯。從現(xiàn)有的資料來看,先生一生翻譯了大量的越文文章和著述,其中僅大部頭的著述就有5 部,分別是越南學者陶維英的《越南歷代疆域》、阮雅等著的《黃沙和長沙特考》、潘輝黎等著的《越南民族歷史上的幾次戰(zhàn)略決戰(zhàn)》、陳重金的《越南通史》(越文原題為《越南史略》)、劉文利的《越中關于黃沙和長沙兩群島的爭端》。
在此5 部譯著之中,影響最大的可能莫過于先生翻譯的越南史家陳重金的《越南通史》。陳重金(1882—1953 年),越南河靜人,“越南現(xiàn)代第一流的漢學家、史學家和倫理學家”②戴可來:《評陳重金〈越南通史〉》,《河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7 年第4 期。,其著述則有《初學師范科要略》《越南史略》《儒教》《王陽明》等十余種。自1914 年3月起,陳重金開始在越南《東洋雜志》上連載《越南史略》(即戴先生翻譯的《越南通史》),并于1917 年印制成書,初名為《初學安南史略》,1920 年更名為《越南史略》。由于該書是第一本由越南史學家用越南國語字寫成的越南通史性著述,因此在越南國內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比如李文雄在《越南雜記》中曾提及,1946 年在西貢舉行的越南書籍著作比賽上,經大眾評議,《越南史略》竟力壓《金云翹傳》獲得冠軍,越南民間對該書的好評可見一斑。鑒于該書在越南近代史學史上的地位,以及中國國內長期沒有出版一部由國人自己編寫的越南通史性著述,戴先生遂憑其一人之力,將此部洋洋三十余萬字的越文著述全部譯為中文,以供中國國內學界參考和使用。時至今日,該譯作仍然是中國國內越南研究學者必讀的“入門書籍”,榮獲2015 年首屆“姚楠翻譯獎”二等獎,并于2020 年初進行了再版,次年又很快進行了加印,亦可見國內學界對該書的需求。①注:據(jù)筆者所知,孫來臣教授在再版《越南通史》的過程中,對戴先生1992 年版《越南通史》中的一些原譯作了修改,讀者在閱讀和引用此版《越南通史》時,可對比參閱1992 年版本,或能更好了解先生翻譯之初衷和原譯。關于此新版《越南通史》的修改情況,參見孫來臣:《〈越南通史〉再版說明》,見[越]陳重金,戴可來譯:《越南通史》,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 年,第1—5 頁。
由于先生是史家出身,他譯介的越文著述最大的特點就在于自覺地將翻譯工作和史學研究緊密結合起來。他所翻譯的文稿不僅要達到忠實的表達和還原原文的真實含義,做到翻譯“信、達、雅”的基本要求,還往往要對原文中的具體史實進行嚴謹考證,以糾正原著中存在的某些錯誤,由此就在先生譯著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譯者注。這些譯者注往往旁征博引,糾正了原作中存在的很多史實錯誤。除對譯著、譯文史實進行考證外,先生還特別注意對其所譯原著的史觀進行總結和批判,避免對中國讀者造成誤導。比如仍以他翻譯的陳重金的《越南通史》為例,其在譯文之前就特別撰有《譯者的話》②[越]陳重金,戴可來譯:《越南通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 年,第3—12 頁。,相對客觀且公允地對陳氏本人及其書的優(yōu)、缺點進行了系統(tǒng)概括和全面總結,尤其是他基于唯物史觀對陳書中唯心史觀的歷史局限和種種不足所作出的系列批判,在今天看來仍為金石之言,正如先生所說:“對于陳重金《越南通史》這樣的資產階級著作,我們必須持嚴肅的批判態(tài)度。只有去其糟粕,才能供我們更好地使用”③[越]陳重金,戴可來譯:《越南通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 年,第11 頁。。當然,由于先生有不少譯著可能是以筆名的形式發(fā)表和出版的,因此我們對他整體的譯介情況的掌握可能也不全面。比如戴先生翻譯的《越南歷代疆域》便是以“鐘民巖”的筆名出版行世的,由于他在翻譯是書時仍在中央民族大學工作,“鐘民巖”即為“中央民族學院研究室”之意。據(jù)先生生前回憶,《越南歷代疆域》的譯本在出版后不久便為譚其驤先生所見,由于譚先生亦不知“鐘民巖”是戴先生本人,遂向他推薦此書,說:“近日有鐘民巖所譯之《越南歷代疆域》甚好,你可以讀一讀”,戴先生則笑答道:“鐘民巖即戴可來也”。
與我們這代在和平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后學晚輩不同,先生這一代人是真正經歷過國家和民族危亡的一代。即便是在平日與我們這些小輩閑話家常的過程中,先生還會屢屢提及他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所經歷的種種磨難和艱辛,感慨今日國家強盛及和平發(fā)展局面的來之不易。也正是有了這種經歷,使得先生身上似乎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且十分強烈的家國情懷。在此作用下,先生往往將自己的學術研究與國家的現(xiàn)實需要自覺地聯(lián)系起來,遂在中越邊界問題和南海爭端問題上著力頗深,為國家的中越邊界談判和維護我國在南海諸島的主權及合法權益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在中越邊界問題方面,先生曾與我國著名歷史地理學家譚其驤先生多有討論和交流,并由此形成了一些書信往來。后來,他又參加了外交部召集的相關研究工作,和其他專家一同查閱史籍,潛心考證,錙銖必較,寸土必爭,對中越陸地邊界的歷史沿革進行了全面梳理和系統(tǒng)考證,為我國中越陸地邊界的劃界談判提供了大量堅實有效的歷史資料支撐,曾受到外交部的3 次表揚。后來,由于先生在中越邊界問題上頗有心得,遂鼓勵和指導李國強老師完成了《略論明代中越邊界》的碩士學位論文,對明代以前的中越邊界、明代中越邊界發(fā)展的歷史背景、明代中越邊界的糾紛與交涉、明代中越邊界糾紛的原因和明代中越邊界穩(wěn)定發(fā)展的客觀性等問題均進行了系統(tǒng)考證和分析,為李老師后來從事中越邊界史和中國邊疆史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①參見李國強:《略論明代中越邊界》,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1988 年。
與中越邊界問題的研究相比,先生關于南海問題的研究則更為中外學界所熟知。在南海問題研究中,先生主張“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遂獨辟蹊徑,選擇從越南古代漢喃文獻資料的原始記載入手,對越方提出的所謂“歷史依據(jù)”進行縝密考證和有力批駁。如1980 年,他在《光明日報》發(fā)表了題為《漏洞百出,欲蓋彌彰——評越南有關西沙、南沙問題的兩個白皮書》的文章,對1975 年南越政權和1979 年越南外交部發(fā)表的有關我國西沙和南沙群島歸屬問題的兩個白皮書中的所謂諸“歷史依據(jù)”逐一進行了詳盡的考證和批駁,提出此兩個白皮書所提出的“論據(jù)”均是建立在張冠李戴和似是而非的材料基礎上的,只能證明越南古代史籍中的黃沙、長沙并不是我國的西沙、南沙群島。②戴可來:《漏洞百出,欲蓋彌彰——評越南有關西沙、南沙群島歸屬問題的兩個白皮書的異同》,《人民日報》1980 年6 月9 日。到1989 年,他又與于師合作在《國際問題研究》上發(fā)表了《〈撫邊雜錄〉與所謂的“黃沙”“長沙”問題》一文。該文對黎貴惇《撫邊雜錄》中有關越南中部近海島嶼、海門沙洲的記載進行了系統(tǒng)考證和研究,認為《撫邊雜錄》的記載恰恰證明黃沙、長沙是越南中部沿海一帶的島嶼和沙洲,不是我國的西沙、南沙群島。③戴可來、于向東:《〈撫邊雜錄〉與所謂“黃沙”“長沙”問題》,《國際問題研究》1989 年第3期。
到1991 年,先生又撰寫了《越南古籍中的“黃沙”“長沙”不是我國的西沙和南沙群島——駁越南關于西、南沙群島主權歸屬問題的“歷史地理論據(jù)”》的宏文。該文對包括《越史略》《大越史記全書》《烏州近錄》《簒集天南四至路圖書》《撫邊雜錄》、《大南一統(tǒng)志》《欽定越史通鑒綱目》《大南一統(tǒng)全圖》在內的數(shù)十種越南漢喃文獻中有關“黃沙”和“長沙”的記載進行了系統(tǒng)的考述,對越方所吹噓為最原始、最直接的記載——《簒集天南四至路圖書》《撫邊雜錄》和《大南一統(tǒng)全圖》進行了全面的批駁,再次證明越南歷史上的“黃沙”和“長沙”并非是中國的西沙和南沙群島,為捍衛(wèi)我國西沙、南沙群島的領土主權做出了杰出貢獻。①戴可來:《越南古籍中的“黃沙”“長沙”不是我國的西沙和南沙群島——駁越南關于西沙、南沙群島主權歸屬問題的“歷史地理論據(jù)”》,見呂一燃主編:《中國邊疆史地論集》,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91 年。同年2 月,江澤民總書記視察鄭州大學時,曾與戴可來先生親切交談,詳細詢問了他的學術研究情況。當江總書記聽完戴先生關于西沙、南沙群島自古以來就是我國領土的發(fā)言時,不禁拍案稱贊:“你講得好!講得好!”,對先生的研究成果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和贊賞。
除了上述主要研究成果以外,先生還編著和翻譯了一大批越南方面有關南海問題的政府文件、學術論文和著作,其中較為重要的有他與童力先生合編的《越南關于西南沙群島主權歸屬問題文件資料匯編》一書,他翻譯的阮雅等著的《黃沙和長沙特考》、劉文利的《越中關于黃沙和長沙兩群島的爭端》(與于向東、余富兆、于在照、孫衍峰、吳受祥、譚志詞合譯)等譯著,為中國學界了解和批駁越方的無理主張和觀點奠定了堅實的資料基礎。到本世紀初葉,先生對南海問題的研究進一步擴展到了近代時期,他與張明亮老師一起寫成了《中法〈重慶協(xié)議〉與西、南沙群島問題》一文。該文主要對越方提出的所謂“中法《重慶協(xié)議》把在西沙和南沙的受降權交給了法國人”的荒謬觀點進行了有力批駁,認為從中、美、法商議法國戰(zhàn)后重返印度支那,盟軍統(tǒng)帥部發(fā)布關于中國軍隊在越北受降的命令,中國軍隊到越北受降的過程,簽署重慶協(xié)議的交涉,到最終作為這一過程主要結果的《重慶協(xié)議》均與西、南沙群島無關。②戴可來、張明亮:《中法〈重慶協(xié)議〉與西、南沙群島問題》,《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1 年第2期。
在關注國家現(xiàn)實需要的同時,戴先生亦從未忘記過他的歷史本行,仍長期堅持對越南歷史(尤其是越南古代史)問題進行研究。先生在世時,就常常教導我們,認為歷史研究才是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的特色和根本所在,是不能放棄的重要陣地。他曾多次感慨當下國內越南歷史尤其是古代史研究日益萎縮的局面,特別希望我們這些后學能靜下心來從事一些越南歷史的學習和研究工作。正是在先生和于師的悉心教導和持續(xù)影響下,筆者在碩士期間逐漸形成了對越南古代史的研究興趣,最終將碩士學位論文確定為《越南古代的上皇現(xiàn)象研究(968—1759)》③成思佳:《越南古代的上皇現(xiàn)象研究(968—1759)》,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 年。。到2015 年初,先生在家中為我撰寫報考博士的專家推薦信時,還特別囑我要將對越南古代史的研究繼續(xù)堅持下去,至少要將現(xiàn)有的研究時段推進到1858 年越南進入近代之前,從而形成一套對越南古代歷史整體性的認識和理解。到是年2月,先生不幸駕鶴西去,為了不負先生的囑托,我在于師和越南研究所各位師長的鼓勵和指導下,最終于2019 年完成了題為《從多元分散到趨近統(tǒng)一——越南古代海洋活動研究(1771—1858)》的博士學位論文,亦是對先生當年囑咐的一種紀念和告慰。①成思佳:《從多元分散到趨近統(tǒng)一——越南古代海洋活動研究(1771—1858)》,鄭州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9 年。
從先生遺留的諸著述來看,他對越南歷史問題的研究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對越南古代漢喃文獻的整理和研究。近年以來,隨著國內域外漢籍研究和從周邊看中國等研究熱潮的逐步興起,越南古代漢喃文獻開始日益受到中國學者的關注和重視。但是,如若將時間推至幾年或十幾年前,國內卻甚少有學者對其予以關注。從現(xiàn)有的資料來看,先生可謂是中國國內較早對越南古代漢喃文獻材料進行整理和研究的學者,早在20 世紀90年代初,他就和北京大學的楊保筠先生合作,點校出版了《嶺南摭怪等史料三種》,對當時在中國國內十分罕見的3 種漢喃文獻材料(即《嶺南摭怪》《嘉定城通志》和《鄚氏家譜》)進行了整理和點校。②參見戴可來、楊保筠校注:《嶺南摭怪等史料三種》,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年。在此3 書中,前者事涉越南古代民族和國家的起源問題,后二者則與越南阮主、阮朝的歷史和在越華僑華人的活動密切相關。該書出版以后,極大地便利了國內學人對此3 種史料的利用,推動了當時中國越南研究的發(fā)展,亦可謂是當前中國國內越南漢喃文獻整理和研究熱潮的一種先聲。在《嶺南摭怪等史料三種》出版前后,戴先生還發(fā)表了一系列的學術論文和書目,對不少國內罕見的越南漢喃文獻進行著錄、介紹和研究,其中代表性的成果有《關于〈嶺南摭怪〉的編者、版本和內容——評介越南的一部古籍》、《東洋文庫安南本目錄》(輯錄)、《關于法國入侵越南的專題史料<洋事始末>》(與于向東合著)等。另外,從先生去世后捐贈給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的圖書資料和寫作遺稿來看,其還對多種越南古代漢喃文獻都進行了點校或摘錄(如《大南實錄》《洋事始末》《欽定越史通鑒綱目》等),只是不知出于何種考慮,這些書稿均未曾付梓。
第二,對越南歷史進行整體性的研究。與當前越史研究日益呈現(xiàn)出碎片化的趨向所不同,先生作為越南歷史研究的專家和大家,特別重視對越南歷史的宏觀把握和整體研究。早在20 世紀80 年代初,他就率先發(fā)表了《越南歷史述略》一文,對越南歷史發(fā)展的整體脈絡和發(fā)展特點進行了相對系統(tǒng)的論述和闡釋。③戴可來:《越南歷史述略》,《印支研究》1983 年第1 期。在該文中,戴先生初步地將越南歷史劃分為“古代和中世紀史”和“近現(xiàn)代史”兩大階段,著重對越南歷史上的稱謂與國號、越南信史的起點、越南郡縣時代的發(fā)展特征、越南從中國獨立的時間、越南諸自主封建王朝發(fā)展的特點、法國對越南的殖民入侵、越南共產黨與越南民主革命、越南抗法、抗美戰(zhàn)爭等問題進行了相對詳盡的論述和評價,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當時中國學界對越南歷史的一些整體性的觀點和看法。到1998 年,先生和于師又共同主編出版了《越南》一書,該書是《周邊國家叢書》之一種,主要包括越南歷史概述,地理與居民,政治、軍事和外交,經濟及經濟改革,文化、教育、宗教與習俗5 章的內容。在該書中,先生和于師在原《越南歷史述略》一文的基礎上,又對越南的整體歷史分期進行了細化和改進,將整個越南歷史分為上古時代、郡縣時期(也稱“北屬時期”)、自主封建時期、近代、現(xiàn)代和當代,進一步豐富了他對越南整體歷史的一些認識和把握。④參見戴可來、于向東主編:《越南》,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 年。據(jù)先生后來回憶,他所撰寫的《越南歷史述略》和《越南》均是為他主編的《越南史》一書(該書是國家七五社科規(guī)劃項目,與北京大學的梁志明先生、楊保筠先生合作)所作的前期準備工作。后來,由于種種原因,戴師主持的這部《越南史》一直未能付梓,亦成為一大遺憾。
第三,對越南古代歷史進行專題性的研究。具體而言,則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其一,是對越南古史的思考和研究。由于越南古史事涉越南國家和民族起源的問題,歷來為中外治越南史學者所關注和研究。早在先生翻譯《越南通史》和點?!稁X南摭怪》的過程中,他就已經開始對這一問題進行初步思考。到1998 年,他和于師一起寫成了《越南早期傳說與古代史跡》一文,對古史上的雄王和安陽王問題進行了系統(tǒng)的闡述和分析,認為雄王和安陽王所建立的文郎國和甌雒國的傳說不能作為信史,也已不是上古原始的傳說;“雒王”“雄王”之不同,并非只是筆誤,應是民族自豪感的表現(xiàn);秦朝以前的越南北部社會農村公社與軍事民主制并存,尚未形成階級壓迫的國家政權。①戴可來、于向東:《越南早期傳說與古代史跡》,見巫寧耕主編:《北大亞太研究》,北京:中國物價出版社,1998 年。后來,筆者亦在戴、于二師的影響下,寫成了《越南古代史家對本國古史的書寫和構建初探》一文。②成思佳:《越南古代史家對本國古史的書寫與構建初探》,《史學理論研究》2021 年第1 期。該文有幸被人大復印資料《世界史》(2021 年第5 期)全文轉載,被《史學史研究》(2021 年第2 期)進行了觀點摘編。其二,是對越南歷史上的民族問題進行專題研究。早在1958 年,先生就參加陳永齡先生所領導的青海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之后寫成《撒拉族簡史》一書。后來,先生亦將中國的民族研究方法引入越南研究,開始對越南的諸少數(shù)民族進行專題考察,先后寫成了《越南的昧人(摩依人)》《中越跨界的少數(shù)民族》《越南“摩依人”的原始遺風》等多篇論文,是我國較早對越南民族問題進行深入研究的學者之一。后來,先生還參編了《中國大百科全書·民族卷》,為其撰寫了越南摩依、岱、扎雷、赫蒙等少數(shù)民族的詞條。其三,是對越南古代的等級制度進行研究。2001 年,先生和于師以及游明謙老師一起寫成了《越南古代等級社會制度》一文。該文主要包括越南村社基礎上形成的等級制度、越南封建制度下的社會等級和階層以及占婆的等級制度3 個部分的內容,是國內學者第一次對越南古代等級制度進行的系統(tǒng)闡述和研究。③戴可來、于向東、游明謙:《越南古代社會的等級制度》,見施治生、徐建新主編:《古代國家的等級制度》,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年。此外,先生對越南古代的鑄幣問題、土地問題、農民起義、國家疆域、傳統(tǒng)文化均有不同程度的論述。
最后,對越南近代以來的歷史進行專題性研究。早在20 世紀60 年代,先生就對越南近代史產生了濃厚興趣,翻譯了越南學者陳輝燎的《關于劉永福和黑旗軍在越南抗法斗爭中的幾點意見》等相關文章。到1986 年,他發(fā)表了《二十世紀初越南資產階級改良運動》一文,對20 世紀初的越南民族資產階級領導的一系列改良運動(包括越南維新會的成立始末、東游運動的興起、東京義塾的創(chuàng)立、中圻維新、抗稅運動等)進行了詳盡的論述和分析,認為20 世紀初的越南資產階級改良運動為資產階級的進一步斗爭和無產階級領導的民族解放運動準備了條件,在越南民族解放史上起著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進步作用。①戴可來:《二十世紀初越南資產階級改良運動》,見張宏儒、于沛本冊主編:《外國歷史大事集:近代部分》(第四分冊),重慶:重慶出版社,1986 年。進入21 世紀以后,先生又將目光轉向了越南傳統(tǒng)社會的近代轉型問題,相繼寫成《1850—1880 年越南社會整合情況之分析》(與廖宏斌合著)和《越南封建士大夫與西方殖民地的初步接觸》兩文。前者主要從越南歷史上長期存在的家族和村社制、阮朝后期日益僵化的政治制度和越西宗教矛盾的角度出發(fā),首次相對系統(tǒng)地揭示了越南最終淪為法國殖民地的內在原因;后者則較早關注到了越南近代前夕其部分封建士大夫與西方殖民地的接觸經歷,著重探討了越南傳統(tǒng)士人對西方的認識與越南社會近代轉型之間的關聯(lián)。在關注越南近代史的同時,戴先生亦長期關注和跟蹤越南現(xiàn)當代歷史的發(fā)展和走向,相繼寫成了《略論越共“七大”的政治動向》(與于向東合著)、《對當前越南政治經濟形勢的觀察》、《近年來越南的政治與經濟狀況》(與于向東合著)、《中國對越南的投資:現(xiàn)狀與機遇》(與游明謙合著)、《伏爾洛(FULRO)在越南西原的少數(shù)民族中引發(fā)的騷亂》、《略論越共“九大”的幾個問題》、《1954 年奠邊府戰(zhàn)役的歷史背景分析》(與王琛合著)等文,對越南現(xiàn)當代的政治、外交、經濟和社會問題均有獨到的見解和認識。
在對越南歷史進行深入研究的同時,中越關系亦是先生長期耕耘的重要領域,他對中越關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是對中越宗藩關系研究理論的繼承和發(fā)展?!白诜P系”又被稱為“朝貢關系”“封貢關系”“華夷秩序”“藩屬關系”等,是當前國內外學界用以認識和解讀古代中越關系尤其是官方關系最為普遍和基本的一種研究理論或范式。國內學者使用宗藩關系來認識和解讀古代中越關系應始于我國著名史家邵循正先生。他于1933 年在碩士畢業(yè)論文《中法越南關系始末》中提出了“中越宗藩關系”的說法,認為“中越之宗藩關系,其歷史依據(jù)至為充足,不生疑問”②邵循正著:《中法越南關系始末》,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年,第48 頁。。新中國建立以后,戴先生曾師從邵先生攻讀碩士研究生學位,深受其中越宗藩關系理論的影響和浸潤。改革開放以后,先生進一步發(fā)展和豐富了邵先生的研究,發(fā)表了一系列論述古代中越宗藩關系的學術論文,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有《中越關系簡史》《論中越關系史中的若干問題——兼駁越南史學界的反華謬論》《略論古代中國與越南之間的宗藩關系》等。通過上述諸文,戴先生對古代中越宗藩關系的發(fā)展歷程、主要內涵、基本內容和歷史影響均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梳理和相對客觀的論述,為中外學界正確認識和解讀中越歷史上的宗藩關系做出了重要的學術貢獻。進入21 世紀以后,先生又在中越宗藩關系的理論基礎之上創(chuàng)造性的提出了認識古代越南與其周邊諸小國或民族之間存在的“亞宗藩關系”理論,認為古代越南在對外關系方面,亦仿效中越宗藩關系的模式與比它弱小的周邊國家(如占城、真臘、哀牢等)建立了所謂的“亞宗藩關系”,從而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了傳統(tǒng)“宗藩關系”的理論內涵。①戴可來:《略論古代中國和越南之間的宗藩關系》,《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4 年第2 期。
第二,對中越關系斷代性和整體性的研究。在對中越關系進行系統(tǒng)梳理和研究的過程中,先生尤其重視對中越關系的宏觀把握和認識。具體而言,則集中表現(xiàn)在他對中越兩國關系斷代性和整體性的研究上。自20 世紀世紀80 年代起,先生著力對宋朝與越南的關系進行了嚴謹?shù)目甲C和論述,相繼發(fā)表了《略論宋代越南對中國的朝貢——宋代中越關系史論之一》和《宋代早期的中越關系》兩篇論文,對宋代尤其是北宋時期的中越關系的發(fā)展和演變進行了斷代性的考察和研究。在此兩篇文章中,先生以“宗藩關系”理論為指導,著重對宋朝與越南宗藩關系的確立時間、越南對宋廷的朝貢、宋朝對越南的封號、宋越之間的沖突與戰(zhàn)爭等核心問題進行了系統(tǒng)的闡述和分析,形成了他對宋越關系斷代性的認識和理解。到90 年代,戴先生因承擔了“八·五”國家科技專項《南沙群島及其鄰近海區(qū)綜合科學考察》的一個專題,又將其對宋越關系的斷代性研究擴展到了整個中越關系,最終寫成了《中越關系簡史》一文。在該文中,戴先生對中越關系的發(fā)展歷程進行了相對合理的歷史分期,將其大致分為傳疑時代、中國郡縣統(tǒng)治時期、越南自主封建王朝時期和近現(xiàn)代兩國關系時期,并逐一對各個歷史時期內的重要事件和史實進行了客觀的考證、論述和評價。他認為,早在越南的傳疑時代,中國就與越南當?shù)氐脑枷让裼兴佑|;到中國郡縣越南以后,中越則表現(xiàn)為一國之內中央與地方的關系。到丁朝建立以后,中越之間方以宗藩關系為紐帶,發(fā)展為國與國之間的關系。到近代以后,中越兩國的關系日益緊密,兩黨兩國之間一度建立了“同志加兄弟”的友好關系。②戴可來:《中越關系簡史》,見戴可來、于向東著:《越南歷史與現(xiàn)狀研究》,香港:香港社會科學出版社有限公司,2006 年。
第三,對中越關系的專題論述和研究。在對中越關系進行理論性、整體性思考的同時,戴先生還結合具體的史料對中越關系史中的一些問題展開了專題性的研討。其一,是對中越歷史上的華僑華人問題進行專題研究。自20 世紀80 年代起,先生就結合一些在國內較為罕見的中越古代史籍,發(fā)表了一系列有關中越歷史上華僑華人問題的學術論文,如《〈嘉定通志〉中所見17—19 世紀初葉南圻華僑史跡》《〈鄚氏家譜〉及其所記鄚氏開發(fā)經營越南河仙的業(yè)績》和《蔡廷蘭〈海南雜著〉中所記越南華僑華人》等。這些論文普遍以中越兩國遺存的某一古代史籍或史料為主要切入點,對其中有關越南華僑華人的記載展開詳盡的考證和分析,以小見大地來還原和反映當時華僑華人群體在越南歷史和中越關系史上所起到的獨特價值和貢獻。其二,是對中越交往史上一些重要的歷史人物進行考察,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如先生與于師合著的《略論釋大汕及其越南之行》。該文以清康熙年間僧侶釋大汕的廣南國之行為中心,對大汕本人的生平著述、大汕在廣南國的主要活動,大汕之行對廣南阮氏與清朝關系造成的影響均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和論述,認為從中外交通、中越關系的歷史背景來看,大汕的越南之行是值得肯定的,是清代中越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③戴可來、于向東:《略論釋大汕及其越南之行》,《嶺南文史》1994 年第1 期。最后,對中越關系現(xiàn)狀問題的一些考察和反思,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成果如《越南經濟觀察與中越貿易態(tài)勢》、《對關系正?;笾性疥P系的實地考察》、《關于越南形勢與中越關系的幾個問題——1998 年訪越考察報告》(與于向東合著)、《90 年代中越政治關系的發(fā)展及其動因》(與于向東合著)等。
除了對越南的歷史與現(xiàn)狀問題進行持續(xù)的追蹤和研究外,戴先生還特別重視對相關專業(yè)人才的培養(yǎng)。2017 年4 月,即先生仙逝的兩年后,越南社會科學翰林院史學院的阮有心、武維綿和張氏燕3 位老師來到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進行學術交流活動,當時阮有心老師就向于師提出了一個疑問,即他發(fā)現(xiàn)在當前中國從事越南研究尤其是歷史研究的學者中有不少都是與越南相隔甚遠的河南人(比如戴可來、郭振鐸、楊保筠、于向東、孫來臣、游明謙、牛軍凱、張明亮、邱普艷等均是河南人),想請于師給予解答。于師當時就回應道:這種現(xiàn)象與戴師長期在鄭州大學進行與越南相關的教學和科研工作是密不可分的,正是戴師的長期堅持與耕耘才最終在河南學界形成了一股學習和研究越南的傳統(tǒng)和氛圍,進而為中國的越南研究培養(yǎng)和輸送了大量的專業(yè)人才。自1976 年先生調入鄭州大學以后,他就開始為當時的本科生開設越南史和東南亞史等專業(yè)課程。到1985 年,先生開始在鄭州大學招收世界地區(qū)史·國別史(越南方向)碩士研究生,可謂是鄭州大學國別區(qū)域研究的主要開拓者和奠基人,相繼為研究生開設了《越南史》《越南語》《越南史料學》《越南史學名著選讀》《中越關系史》等多門課程,筆者的恩師于向東教授和中國歷史研究院的李國強研究員均是先生當年正式招收的第一屆碩士研究生。據(jù)先生后來回憶,當時為了豐富研究生的來源,他曾多次前往國內其他高校(尤其是省外高校)進行講學活動,鼓勵省外的優(yōu)秀本科生報考自己的碩士,比如李國強老師就是聽了先生在蘭州大學舉行的系列講座,才逐漸對越南歷史產生興趣,最終選擇報考了先生的研究生。
從1985 年先生首次正式招生到2007 年其最后一屆碩士畢業(yè),先生或個人獨立指導,或與孫秉瑩、許永璋、于向東等老師聯(lián)名指導了50 余名碩士研究生,培養(yǎng)的本科生則更多。這些學生不僅撰寫和發(fā)表了大量與越南相關的學術小論文和學位論文,很多人亦在先生的不斷鼓勵和無私幫助下前往國內外各種科研機構和高等學府任教或繼續(xù)深造,進一步發(fā)展壯大了中國的越南研究隊伍。時至今日,先生當年指導的諸多本科生和研究生仍然在從事與越南相關的教學和科研工作,如于向東老師就專攻越南歷史與現(xiàn)狀、中越關系和南海問題,李國強老師則長于中越陸地邊界史和中國海疆史的研究,孫來臣老師則長期致力于東南亞史的研究與譯介工作,牛軍凱老師則側重于越南古代史和占婆史的研究,譚志詞老師則在越南語言文化和碑刻研究著力頗深,祿德安老師則在越南現(xiàn)代史和東南亞國際關系方面多有論述,張明亮老師則一直從事越南現(xiàn)狀和南海問題的追蹤與研究,孫建黨老師則致力于越南外交史和東南亞國際關系史的研究等。更為可貴的是,除了大力培養(yǎng)鄭大本校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外,戴先生對于當時外校有志于越南研究的很多學者和學生亦多有幫助和提攜。比如根據(jù)先生的回憶可知,河南大學的郭振鐸先生開始從事越南研究的契機就是從先生這里借走了一部越漢詞典,由此開啟了他對越南的研究工作;再如根據(jù)孫宏年老師的回憶可知,1999 年春,他為了完成自己《中越關系研究(1644—1885)》的博士論文,特意從復旦大學來到鄭州大學向先生求教長達半月有余。在此期間,先生不僅慷慨地為他提供了許多當時在中國國內罕見的越南漢喃文獻材料(如《大南實錄》《歷朝憲章類志》等),更向他傳授了不少自己多年來研究越南歷史和中越關系的方法和心得,為其博士學位論文的完成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和指導。
2007 年先生完全從鄭州大學退休以后,仍然時刻關心越南研究所博士和碩士研究生的培養(yǎng)工作。自2008 年起,于師開始在鄭州大學招收越南史專業(yè)的博士研究生,先生對這一工作極為重視,即便后來幾年他行走已十分不便,但仍然不辭辛勞堅持從鄭大老校區(qū)的寓所到新校區(qū)參加于師博士生的面試、開題、中期考核、畢業(yè)論文預答辯和答辯等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培養(yǎng)工作,與于師一道長期給予各位博士研究生以極大的幫助和指導。對于碩士研究生,戴師的關心則更多體現(xiàn)在平時。記得2012 年9 月,筆者進入歷史學院跟隨于師攻讀碩士學位時,于師開場就告誡我們要尊師重道,他說:“戴老師是我的恩師,你們平時可以不來看我,但是要多去老校區(qū)看望戴老師”。由于有于師的教誨在先,筆者就常常利用周末的時間到先生家中去看望他,后來熟悉以后先生也時常將我喚至家中,詢問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并慷慨地將他的許多珍貴藏書提供給我學習和閱讀。2015 年先生去世后,根據(jù)其生前遺愿,他的手稿和藏書盡數(shù)捐獻給了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在于師的囑咐下,筆者有幸參與了戴先生手稿和藏書的初步整理工作。借此機緣,先生遺澤的豐富文獻亦成為筆者博士學位論文寫作的重要資料來源之一??梢赃@樣說,時至今日,戴先生的“越南遺產”仍然在持續(xù)滋養(yǎng)和影響著中國的越南研究:從物質層面上來說,他數(shù)十年來搜集和積累的豐富藏書仍然是我們這些后學研究越南的寶貴材料①例如筆者在讀研期間,就在戴先生家中借閱到了20 世紀90 年代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蘇爾夢研究員復印并郵寄給先生的《越南游記》刻本一部,后來在先生的囑托和指導下寫成小文一篇,參見成思佳:《新加坡漢籍〈越南游記〉考論》,《暨南史學》2020 年第2 期。,而他手書的眾多文稿和信件則成為我們認識和梳理中國越南研究學術史的新史料;從精神層面來講,先生在越南研究中形成和總結的種種學術研究方法和思想創(chuàng)見則自覺或不自覺的為他的弟子及后世學人所接受、認可和繼承,最終轉化為中國越南研究優(yōu)良傳統(tǒng)的有機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