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露水豐盈（組詩）

白小云

打牌

他想對抓到的牌說“不”

但面對對手的平靜，他露出笑容

對方也許在更棘手中掙扎

他從容而遲緩地摸牌，像對現狀滿意

又像勞累于唾手可得的成功

他努力思考對方手中的機會

和自己這次可能的失去

滯熱的午后，他倆深陷在

某一刻的泥淖中，好像下一張

甩出的將是命運

黑房間

屋子里，有人在擁抱，有人在談論

有人在觀看、閱讀、畫畫、買賣、背負重物……

你在畫下這一切，包括你自己

你翻開一樁樁存在，尋找它們的稿線：

埋伏不詳的寧靜里、激發殘忍的愛里、

邊雨邊晴的暴脾氣里、富態臃腫的貧瘠里

你從人群出發，被引進叢林：

藤蔓纏絞的大樹，在緩慢死亡和緩慢復活的

雙重忍耐中，在從占有到擁有的堅持中

考驗和懲罰無處不在

你將獲得命運對好奇者夜以繼日探索的

微小補償

它欣慰地給你一燭燈火

讓咫尺人間出現

凝固的剎那

迎面而來的父親

向你伸出了觸動靈魂的手指

眾多孩子中，他不獨愛你

把你拋入沼澤的是他

你粗壯又羸弱蒼白的身體

命令他下手

在這人世，會有妻子與你相逢

與你跋涉泥潭、分娩幸福

父親的手指里有命運的雕鑿

他指向你們、劈開你們

電閃雷鳴

你承受那一刀，也要承認那一刻

你的父親的確來過

交換

在承認了眼前的黑色后

她逐漸接受一種金黃

雨后彩虹有它

秋收稻田有它

身上溫暖的籠罩是它

裙子窸窣的摩擦聲是它

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是它

按照他的描繪，她認識世界

他說他的頭發也是它

——她撫摸它，感受金黃的絲絲縷縷

他還把珍貴的秘密給了她

他說鴿子從空中飛過的翅膀

是灰色的，是比黑更白、比白更黑、

比金色更加耀眼的自由

作為交換，她的秘密

只有那些關于黑暗的記憶

她害羞地交出這些時

他的驚訝讓她忐忑

仿佛他眼前也曾一片黑暗

滯留

此刻錯覺

伴隨沉溺正在發生

這一秒后

清醒可能來臨

羞愧可能發生

賞心悅目可能發生

面目全非可能發生

我不是我你不是你

可能發生

但她沉溺于此刻

美妙的窒息中

像玫瑰花沉溺在

孤獨的刺中

我知道

我要寫多久

多少個我會誕生

在漫長的旅途上

我渴望她們各不相同

但她們最終如一

她們來自同一間

狹小的房子

當我將要窮盡

你會出現

帶著另一個我

有點陌生的，她擁有

你們古怪世界的

猛烈心跳

我將知道你的孤獨

在我同樣孤獨時

我逼她們出現

因為你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