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在的契約

王自安

影子村莊

駛離村莊的不止一輛馬車

干草車搖搖晃晃的背影拱起了地平線

大篷車載來我們熟知身份的廣場

沒有掛塊幕布就能演出的半截土墻隨風搖晃

心中早已爛熟的炊煙和村莊輪廓在蜂鳴器的嗡嗡聲里縮成一小撮寧靜

父親捏慣了鋤頭的手開始在白熾燈下回憶他記錄的往事

正從空屋子剝落的風中慢慢破碎

窗外

多年以前年輕的我

從一扇向北開的窗外望去

這群人頭頂的天空是灰色的

多年以后不再年輕的我

從當年的角度望向那扇窗

空氣是一條傾斜的坡道

我的身影曾無數次疊印在那里

夢比深藍的天空還要完整一些

無數次的表演在熟睡的夢里更加生動

潛在的契約

他開始采集植物

桃花，杏花，丁香，玫瑰

有時他還會把注意力轉移到

連翹花蕾或者別的部位

上述情況只允許發生在春季

我已經在潛意識里

幫他完成了七次采集或者濃縮

他的這種緊張狀態并沒有持續到第八個夏天

我發現松弛的可能性在樹周圍

風想象出的枝葉里也有鳥鳴的輪廓

空缺的部分

像被抽掉了一根肋骨

一把椅子開始露出

空缺的那一部分

就像暴雨突然逃離新修的街道

它們跌落，彈跳著進入黃昏

卻沒有被看見

以玻璃窗為背景留下一個剪影

室內全部生活的隱喻

在軟弱時也為失敗留一線生機

未完成的部分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茶幾上

果盤里空余半只掰開的蘋果

還有一顆正在壞掉的長棗

在此之前，我和這間多功能屋子的主人

還有兩個相隔千里的兄弟看了一部半電影

后來我們在敞開的幕布前說起詩

和詩有關的幾個兄弟，像在完成

來不及看完的那半部電影

暴露在空氣中的蘋果肉

正在慢慢變暗，長棗變軟的部分正向果核擴散

只要說起和詩歌有關的事情

就會想起我們，想起留在各自身后的謎

燈光在深夜有些刺眼

我倆的身影怎么也投不到幕布上

偶爾會有一陣淡藍色煙霧

升上頭頂，又從容散去

我們未完成的日子將會被幕布收回

反芻篇

將發生的事用

慢鏡頭回放一遍你就

不會再為之焦慮猶如

駱駝反芻：堅硬的

干草變得柔軟

在樓房里住久了搬去

塔中你覺得塔中蠻好

（你愿意常年住在塔中）

用望遠鏡望遠。光線

變輕了托著身體（可能

只有這樣才會讓人

想到精神這回事）

不想再用駱駝兌換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