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光影佘山

胡建華

佘山，名不見經傳，既不雄奇，也無溝壑，海拔僅僅九十九米，與東南地區的山川比較，姑且只能算得上是一座小小的丘陵。其之所以還能稱之為山，恐怕是因為處在上海這座繁華都市的近郊，橫亙在一片由泥沙沖積而來的三角洲上，加上滿目青翠，頗顯露出幾分山的氣勢，便勉強稱之為山了。而且，其山勢談不上什么溝壑起伏，更無奇松、怪石、古剎、名寺添幽。因此，一直以來，佘山都是寂寂向隅，名不揚，勢不張，靜靜地屹立在都市邊緣，讓人依稀想起來，卻又常常記不清它的真切模樣。

深秋時節，因為一個極其偶然的羈絆，我在佘山西邊的一處院落停留了數日。距離佘山大約幾公里，每日心寂似水，與佘山朝夕相對，遙遙相望，進而欣賞到了真切的佘山，一座在光影之中不斷變化著的清麗山林。

黎明前后，是一天當中佘山景色變化最大的時候，也是極富景致之時。此時，天色剛剛泛青，天地亦在蘇醒之中，東方的天際也已經透出晨曦的綺麗色彩。

混沌未開之時，滿眼是青青的顏色。而隨著光暈的漸漸泛開，天際透出了微微的紅色。晨光一點點地，再一片片地層層鋪染、擴散，從一條條的線狀開始，直到把整個天際線上方都染成紅彤彤的，形成飽滿、圓潤的層層朝霞。這樣，就在佘山的身后拉開了天然大幕，靜靜等待著佘山的呈現、登場。

這個時候，佘山也從天色微亮時的影影綽綽，一點點地清爽起來。

山色青幽幽的，整個山體線條輪廓清晰。晨曦把山體襯托得俊朗分明，山體又將霞光映襯得愈加鮮亮。滿眼的朝霞，清幽的山林，在清晨的東方天幕之上，勾畫出一幅頗具氣勢的山景，如隨意揮灑，又似著墨修飾。

此時此刻，再來細細地打量佘山，便覺顯出幾分清奇來。

整個山勢散發出莫可名狀的神秘意蘊，平日里平平淡淡的佘山，籠罩于天地之間的俊秀與靈氣之中，既親切又陌生，山的意味頓時格外濃郁，氣勢分明。而當紅色的光暈一點點褪去，亮度隨之一點點增加，這份神秘意蘊便漸漸消散。伴隨著太陽一節節爬升，整座佘山完全從如青似黛中明艷起來。進而，周遭喧鬧之聲沸騰，佘山便如梳洗過后的鄰家女孩兒回到了塵世之間，真切從容，平淡可親；一如你平日里看慣的模樣，勢不張，氣不揚，素面朝天，而又亭亭玉立。山頂的教堂尖頂兀自向上矗立著，刺向天空。山肩的兩三座白色天文臺圓圓的屋頂，如兩三朵浮動的白云，飄臥在綠樹山巔，點綴出深秋時節佘山的別樣景致。

佘山一天當中最美的時刻，應該是在下午，或者說更接近于傍晚時分。

太陽斜掛在西邊半落不落的地方，陽光柔和地對著佘山照射過來。佘山宛如一位雍容閑適的婦人，沐浴在金色的光照里，盡情地舒展在深秋的暖陽中。樹木原本是青翠的，卻在陽光的浸染下，葉片盈滿金黃。隨著秋風的掠過，霎時，峰巒波動，一片片，一樹樹的金光鱗動。而幾只不時翻飛起落的斑鳩，更增添了幾分意趣，讓一幅畫卷流光四溢，生機勃勃。教堂的尖頂仍然高聳著，靜立不動，在金色的夕陽下，如披上了一層金光，更顯莊嚴、神圣。天文臺白色的圓頂也是遍體金黃，飄蕩在山巔。整座佘山浸潤在靜謐、安寧之中，一切都妙不可言。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佘山有沒有神仙駐足過，我無從知曉。而教堂和天文臺在一山之間相依相存，和諧共生，令我心生感嘆。加之深秋陽光的光澤融合，我便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這份美妙、神奇、和諧，內心深處竟生出了一份景仰和敬畏！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經年累世，天地之間的萬事萬物，不言、不議，亦不曾說。但只要我們心懷敬意，因寄所托，沉浸其中，駐足其間，都有可能在一剎那與周邊的山、水、樹，與一草一葉，與眼眸之中的一切，心意相通，思緒相連，并且察覺到細微之處的波動和微妙，進而感受到這世間萬事萬物的大美，明法之議和成理之妙。

“山者，天地之骨也。”中華大地從不缺奇山秀水，亦不少旖旎風情。也唯其有山有水，含氣生韻，激蕩風云，方能成就風景，方能令人驚嘆神往，進而造就出一方水土的美麗、雄奇。

佘山，一處最為平常的風景，一座普普通通的丘陵，沒有高大之勢，更無跌宕險奇，卻因光與影，這大自然最神奇的魔術師不經意地加持，使其化腐朽為神奇，讓這份最平淡的景致陡生如此大的變化，讓人不由得感嘆大自然的造化偉力，敬畏天地的玄之又玄。

光與影造就了佘山的美麗，佘山也不負這份魔力的加持。它們互相映襯，互相成就，讓一份平淡盛開成一份美麗，讓一份自然升騰為一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