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J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效果評估
——基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視角

張嘉洋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142）

內容提要：征收水資源稅以促進水資源全面節約和循環利用，加快構建綠色稅收體系，在推動綠色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極為重要。探討水資源稅改革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何種影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本文基于2010年-2019年省級面板數據，將2017年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內在機制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發現：實施水資源稅改革可以有效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該效用在有效灌溉面積較大、地下水供水較多以及污水處理能力較高的省份更加顯著；具體渠道方面，水資源稅改革擴圍政策主要通過提高用水效率而非增加節約用水量的途徑來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調節效應方面，適當減少農業用水或提高農業用水效率可以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積極影響，而工業用水和生活用水并無此類效應。

一、引言

我國是一個水資源嚴重短缺的國家，人均水資源占有量僅為全球平均水平的1/4①中國政府網http：//www.gov.cn/guoqing/2005-09/13/content_2582636.html。，是全球人均水資源最貧乏的國家之一。然而，中國又是世界上用水量最多的國家，水資源供需的不平衡導致資源短缺、地下水過量超采以及生態破壞等一系列問題，嚴重影響我國經濟發展方式的轉型升級。2021年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要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擴大節能節水等企業所得稅優惠目錄范圍，培育壯大節能環保產業，推動資源節約高效利用。可見積極構建綠色稅收體系，合理使用和管理水資源，推動綠色發展，具有緊迫的現實意義?！笆濉币巹濋_始后，國家接連下發《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暫行辦法》（財稅〔2016〕55號）及《“十三五”水資源消耗總量和強度雙控行動方案》（水利部水資源司〔2016〕379號），標志著我國水資源管控力度開始明顯加強。為“加強水資源管理和保護，促進水資源節約與合理開發利用”，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和水利部三部門聯合下發《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實施辦法》（財稅〔2017〕80號），決定于2017年進一步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將水資源稅試點范圍由原有的河北省擴大到北京、天津、山西、內蒙古、山東、河南、四川、陜西、寧夏9省份。我國以水資源稅為代表的綠色稅收體系建設正在有序推進。

近年來，對于水資源稅改革和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研究主要關注下幾個方面。關于水資源稅改革，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水資源稅改革制度優化（李曉歡等，2019；黃燕芬和李怡達，2019；張德勇，2019）、水資源稅立法（張成松，2017；陳少英和趙菁，2018）、國外經驗借鑒（徐瑤和華樹春，2018）以及改革政策的效應評價（范寶學和倪建萍，2019；李星等，2020；楊得前等，2020；趙艾鳳和張予瀟，2021）等方面。在政策評價的相關文獻中，楊得前等（2020）利用合成控制法實證分析了河北省水資源稅改革試點的政策效果，發現此次改革顯著提高了河北省的用水效率；趙艾鳳和張予瀟（2021）利用雙重差分方法評估了水資源稅改革擴圍對用水量和用水強度的直接政策效果，發現水資源稅改革可以有效提高用水強度，但對用水總量并沒有顯著的影響。但上述進行實證分析的文獻均未能繼續圍繞綠色發展有關問題進行深入研究。相較于國外，國內關于綠色發展能力的研究國內起步較晚，較早的一批學者將環境等要素加入到了全要素生產率的分析框架中（陳詩一，2010；王兵等，2010；孫傳旺等，2010），并引申出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等相關概念，該指標也是目前能夠較好衡量綠色發展能力的常用指標。近年來有關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研究多聚焦于生產模型的構建（李玲和陶鋒，2011；匡遠鳳和彭代彥，2012；殷寶慶，2012；汪鋒和解晉，2015）以及計算方法及指標革新上，目前較為常見的方法主要有數據包絡（DEA）（胡曉珍和楊龍，2011；楊文舉和龍睿贊，2012）和隨機前沿（SFA）（李谷成和馮中朝，2010；陳關聚，2014）兩種；關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因素則多集中于產業結構（李玲和陶鋒，2011；李玲和陶鋒，2012；殷寶慶，2012）、環境規制（李斌等，2013；黃慶華等，2018；傅京燕等，2018）以及外商直接投資（原毅軍和謝榮輝，2015；李斌等，2016；傅京燕等，2018）等方面，從政府角度衡量有關政策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政策效果及影響機制的研究較為匱乏。

相較于已有文獻，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目前探討水資源稅改革相關問題的文獻多局限于對制度優化的經驗性研究，從立法或國際經驗的角度對政策效應進行評價；本文分析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豐富了水資源稅改革的研究視角。第二，本文驗證了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效應在不同組別中存在的異質性，并對其影響機制、調節效應等方面進行了較為全面的分析，對如何通過相關稅收政策提升我國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是否能有效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資源稅改革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機制是什么？本文將嘗試回答這些問題，這不僅有助于對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進行較為全面的評估，更有助于水資源稅更好地在全國范圍內推行，構建與完善綠色稅收體系。

二、計量模型與數據說明

（一）模型設定

結合目前已有的研究成果和上述分析，本文構建雙重差分模型（DID）以估計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對各省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其中，GTFPit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表示第i個省在第t年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得分情況；Treatedi*Timet為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代表各省水資源稅改革政策的實施情況，其中，i和t分別代表省份和年份，Treatedi為組別虛擬變量，表示該省份是否為政策試點省份，Timet為時間虛擬變量，表示該年份政策是否發生；系數α1為交互項系數，代表水資源稅改革政策的效果。

Xit為一系列可能影響到本文水資源稅改革政策效用評估的控制變量，具體包括人口規模、電力消耗、教育水平、技術水平、城鎮化率以及第二產業占比等指標；αi為省份固定效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各省由于不隨時間變化因素導致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化；γt為時間固定效應，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與時間相關的因素所帶來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動；εit為本文的隨機擾動項。

（二）變量定義與測度

1.被解釋變量

本文被解釋變量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是基于索洛生產模型，并通過隨機前沿方法（SFA），使用Frontier4.1軟件計算得出，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Yit表示i省在第t年以2010年GDP為基值平減后的GDP；xit表示包含了資本K、勞動力L和能耗E這三種生產要素的向量；資本K依照永續盤存法的計算公式：Kt=Kt-1（1-δt）It/Pt，以1952年的資本存量為基期，利用價格平減指數，并參考單豪杰（2008）①單豪杰.中國資本存量K的再估算：1952-2006年[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08，25（10）：17-31。的做法將資本折舊率定為10.96%，根據永續盤存法進行測算；就業總人數（單位：萬人）作為勞動力變量L；能耗E用能源消費量（單位：萬噸標煤）進行衡量；β代表K、L和E的預估參數；f是前沿生產函數；vit代表隨機誤差；uit代表生產過程的技術無效率項。

2.解釋變量

Treatedi為組別虛擬變量，當該省份為處理組時賦值為1，反之為控制組，將其賦值為0。本文的處理組包括了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的北京、天津、山西、內蒙古、河南、山東、四川、寧夏、陜西等9?。▍^、市），以其余不屬于本次水資源稅試點的21個?。▍^、市）為控制組②本文樣本中剔除了西藏自治區及香港、澳門、臺灣地區。。Timet為時間虛擬變量，以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發生的2017年為分界線，2017年及以前年份賦值為0，2017年以后的年份賦值為1。

3.控制變量

本文用各省總人口（單位：千萬人）的對數表示人口規模；用電力消費量（單位：億千瓦小時）的對數表示電力消耗；教育水平和技術水平分別用高等學校平均在校人數（單位：人）的對數以及發明專利申請受理數（單位：件）的對數進行衡量；城鎮化率和第二產業占比分別以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以及第二產業產值占總產值的比重（%）表示。

（三）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隨機前沿生產模型中GDP以及向量組中K、L、E的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各年的《中國統計年鑒》《新中國五十年統計資料匯編》《中國能源年鑒》；控制變量的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庫》以及國家統計局。

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由表1所示。

表1 描述性統計

三、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

本文在采用面板數據隨機效應（RE）和固定效應（FE）兩種方式的基礎上，利用可行的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克服回歸中可能存在的異方差和自相關問題。此外，為說明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同時匯報了未加入控制變量時的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無論是采用面板隨機效應、面板固定效應還是使用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進行估計，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上述結果不隨控制變量的加入而發生改變?？梢哉f明，該政策確實有效提高了各試點省份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表2 基準回歸

（二）平行趨勢檢驗

基準回歸發現，水資源稅改革可以顯著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但也可能存在這種可能：相較于未試點省份，水資源稅改革試點省份可能在試點之前，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已經有了顯著增加的趨勢，即試點省份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不是由于其參與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所導致的，會導致上文代表政策效果的系數α1過大。這會違背雙重差分估計的平行性趨勢假設。

為避免這一情況發生，需要驗證在政策發生前，實驗組和對照組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化趨勢并沒有顯著差別。本文進行了平行趨勢檢驗，具體結果由圖1所示。圖中縱坐標代表回歸系數，橫坐標代表年份，虛線代表參照年份，以政策發生年份2017年為基準。此外，為避免多重共線性，本文將政策發生前一年剔除?？梢钥闯?，在政策發生前四年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說明在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發生前，實驗組和對照組中各省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化趨勢并無顯著差別，滿足平行性趨勢假設。另外還可以看出，在政策發生年份，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速率明顯上升，回歸系數也由負變正并在隨后幾年繼續上升，說明水資源稅改革確實會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一定程度上驗證了上文基準回歸得到的結論。

圖1 平行趨勢檢驗

（三）異質性分析

本次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政策規定，對于地下水超采地區取用地下水，適當提高稅額標準；在試點辦法提出的六項減免稅政策中，明確支持農業生產，對規定限額內的農業生產取用水免稅；并鼓勵水資源循環利用，對取用污水處理再生水免稅。由此可以看出，地下水、農業生產用水以及污水處理能力是中央在本次改革中較為重視的三個方面?；诖耍疚姆謩e從地下水供水量、農業灌溉技術以及污水處理能力三個角度進行異質性分析。

1.地下水供水量的異質性分析

一直以來，由于我國水資源供需矛盾較為嚴重，地下水超采總量及超采面積居高不下。地下水過度開采會導致地面沉降和塌陷，嚴重時還會引發海水入侵，造成土地鹽堿化，嚴重威脅生態環境以及群眾生產生活安全。為加強對地下水開采的限制及管理，試點政策規定提高地下水稅額標準，試點各省份地下水、地表水平均稅額分別為每立方米1.3元和0.43元，地下水平均稅額是地表水的近3倍。因此本文認為，強力的地下水管控措施會使得水資源稅改革政策效應在地下水供水量高的省份更加明顯。本文根據各省地下水供水量數據，利用中位數將樣本省份分為地下水供水量高省份、地下水供水量低省份兩個部分，并分別賦值為1和0。具體結果由表3（1）列給出，結果表明，地下水供水量與水資源稅改革政策的交互項系數在1%的置信區間內顯著為正，表明在地下水供水量高的省份，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作用更加明顯，也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該政策對地下水開采管控措施是有效的。

表3 異質性分析

2.農業灌溉技術的異質性分析

在水資源費改稅之前，我國水價定價方式單一，地區及季節差價并不明顯，而且農業灌溉用水多使用按畝計費的核算方法，在這種不合理的計費方式下，農業灌溉技術的先進與否不會對農業用水成本產生明顯影響。水資源稅改革政策改變和提高了水資源征收標準，此時粗放的灌溉方式會導致用水成本顯著增加，而一個地區若有較為先進的水資源使用技術，則可以有效的減少用水成本，提高用水效率，政策效果也會更加明顯。有效灌溉面積是指有較為完善的灌溉措施，可以進行正常灌溉的農田面積。有效灌溉面積的大小可以有效衡量地區水利化程度和農業灌溉用水技術。本文利用中位數將樣本省份分為灌溉技術發達省份和灌溉技術欠發達省份兩個部分，并分別賦值為1和0。具體結果由表3（2）列給出，結果表明，農業灌溉技術與水資源稅改革政策的交互項系數在1%的置信區間內顯著為正，表明相比于灌溉技術欠發達省份，在灌溉技術發達省份，水資源稅改革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作用更加明顯。

3.污水處理能力的異質性分析

水資源稅改革之前，粗放式的發展方式及較弱的監管強度導致企業用水及排水成本低廉，綠色可持續發展概念的欠缺導致污水循環利用和污水處理能力未得到重視。水資源稅改革后，中央加大了對高耗水行業的稅額標準，并對取用污水處理的再生水免征水資源稅，用水成本和環境破壞成本明顯上升。基于此，本文認為，污水處理能力強的地區其水資源再生利用的能力也就越強，用水效率的提高會顯著降低用水成本。且污水得到處理后，排放對生態環境產生的負效應也會更小，更有助于地區綠色經濟發展。因此相對于污水處理能力較弱的省份，污水處理能力較強的省份政策效果會更加明顯。本文根據各省污水廠污水處理能力，利用中位數將樣本省份分為處理能力高省份和處理能力低省份兩個部分，并分別賦值為1和0。由表3（3）列所示，污水處理能力與水資源稅改革政策的交互項系數在1%的置信區間內顯著為正，說明在污水處理能力高的省份，水資源稅改革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作用更強。

（四）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基本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通過安慰劑檢驗、更換樣本、增加或更換控制變量和加入時間—地區固定效應等四種方法進行了多項穩健性檢驗，試圖解決由于樣本選擇性偏誤、測量誤差和遺漏變量等原因造成的內生性問題。

1.安慰劑檢驗

首先本文使用安慰劑檢驗，將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年份改為2018年，構建反事實框架，以證明此政策的實施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因果關系的可靠性。具體結果由表4第（1）列給出，可以看出此時代表政策效果的系數不顯著，從反事實角度檢驗了上文結論的有效性。

2.更換樣本

本文考慮到水資源稅改革試點在2017年擴大范圍之前，河北省于2016年已經首先進行試點，因此可能會存在樣本選擇性偏誤問題，造成一定的內生性，影響到本文基準回歸的政策評估效果。因此本文將河北省剔除，利用其余29?。ㄗ灾螀^、直轄市）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具體結果由表4第（2）列給出，可以看出在剔除河北省后，本文核心解釋變量的顯著性及系數符號和大小均未出現明顯變化，說明本文的樣本選擇性偏誤問題并不明顯，可以保證上文基礎回歸結果的可靠性。

3.增加或更換控制變量

考慮到可能存在一定的數據測量誤差和變量遺漏問題，會造成內生性影響，進而影響本文基準回歸的有效性，本文增加人均水資源總量（單位：億立方米/人）指標，并將第二產業占比更換為第三產業占比分別進行回歸，相關數據均來源于《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庫》，具體結果見表4第（3）（4）列?？梢悦黠@看出，無論是增加控制變量還是更換指標后，其回歸結果依然穩健。

4.加入時間—地區固定效應

考慮到同一地域內的省份，容易受到相同的地方政策、經濟以及文化等周期性因素影響，本文根據各省份所屬地區（東、中、西部），在基準回歸模型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省份所屬地區虛擬變量與年份虛擬變量的交互項，并加以控制，以求進一步減少由于遺漏變量造成的內生性問題。結果如表4第（5）列所示，在控制了“地域—時間”固定效應后，上文回歸結果仍舊顯著。

表4 穩健性檢驗

四、進一步研究：影響機制分析

（一）提高用水效率與節約用水的中介效應分析

提升用水效率和節約用水都是解決水資源短缺，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和生產效率的有效途徑①本文中用水效率是依據中國水資源公報的衡量標準，使用用水總量與GDP的比重進行衡量，代表的是每單位用水的經濟效益，比如通過生產技術革新減少水資源需求以減輕生產成本。節約用水的含義是指通過加強用水管理，調整用水結構，改進用水方式，科學、合理、有計劃、有重點的用水，提高水的利用率，避免水資源的浪費。因此本文中用水效率與節約用水的含義并不存在混淆。?！稊U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實施辦法》中明確提出：“為全面貫徹落實黨的十九大精神，推進資源全面節約和循環利用，推動形成綠色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在北京、天津、山西、內蒙古、山東、河南、四川、陜西、寧夏等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庇纱丝梢?，水資源的高效循環利用和用水節約是本次改革試點擴圍中中央極為重視的兩個方面。那么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是否能通過提高用水效率或者節約用水這兩條途徑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本文借鑒溫忠麟（2012）的做法，利用依次回歸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對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傳導機制進行分析。由于一階段回歸與本文基準回歸公式相同，本部分僅展示二階段及三階段模型：

二階段回歸與三階段回歸分別由公式（3）、（4）給出。其中，二階段回歸為本文核心解釋變量Treatedi*Timet對中介變量Mediatorit的回歸，Mediatorit代表用水效率和節約用水，分別利用用水總量（億立方米）/GDP以及人均節約用水量（萬立方米）進行衡量，上述數據均來源于《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庫》以及《中國環境數據庫》；三階段回歸將中介變量加入了本文基準回歸，具體結果如表5所示。用水效率方面，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用水效率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并且在三階段回歸中，用水效率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存在部分中介效應；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不僅可以直接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還會部分通過提高用水效率的渠道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正向影響。節約用水方面，在二階段回歸中顯示，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降低了節約用水量，而且在三階段回歸中節約用水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系數雖然為正但并不顯著，說明節約用水的影響機制不成立。究其原因，本文認為可能是由于部分特種行業和工業取用水稅額標準的提高，倒逼高耗能行業進行技術革新，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用水效率，進而提高綠色生產能力。而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有效管控了地下水開采，導致大量自備井被關停，使得江河水的使用量提高，導致受到監測的水流量增加，變相降低了節約用水量，這可能是導致節約用水中介效應并不顯著的潛在原因。

表5 中介效應分析

（二）不同類型用水的調節效應

根據水利部發布的歷年《中國水資源公報》，用水類型主要被分為工業用水、農業用水以及生活用水三大類①根據2020年《中國水資源公報》，除上述三項用水類型外還包括人工生態環境補水；根據公報內說明，人工生態環境補水多為向河流、湖泊、胡楊林及濕地進行生態補水，并未直接用于生產生活，故本文未將其納入調節效應回歸中。。以此為依據，本文進一步分析工業用水、農業用水和生活用水三種不同用水類型會對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效應產生何種影響，以便進一步細化水資源稅改革，根據不同用水類型采取差別征稅政策，將政策效應發揮到最大化。本文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分別加入了工業用水、農業用水和生活用水以及三者與核心解釋變量政策實施情況（Treatedi*Timet）的交互項，分析三類用水對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效果的調節效應。其中工業用水、農業用水和生活用水分別取其人均值（億立方米/人）進行衡量，有關數據均來自《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庫》，具體回歸結果由表6給出。從中可以看出，工業用水交互項與生活用水交互項系數均不顯著，而農業用水交互項在5%的置信區間內顯著為負，說明減少農業用水或提高農業用水效率可以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效應。這與近年來中央“一號文件”多次提到“推進農業綠色發展，提高農業生態保護和資源利用水平”的要求不謀而合，可見試點中“限額內的農業生產取用水免征水資源稅”等鼓勵農業生產合理用水的規定，對增加農業用水效率有著明顯效果，提高農業生產中的水資源節約利用能力仍然應是接下來水資源稅改革進一步推行和推動綠色發展的著力點之一；而工業用水與生活用水雖然也存在負向作用，但并不顯著，說明由于水資源稅改革的“稅費平移原則”不增加居民和一般工商業企業負擔，在工業用水和生活用水的稅率設置仍然較低，導致其調節作用不甚明顯，因此可以將工業用水及生活用水稅率的合理提高作為下一步水資源稅全方位推行實施的重點。

表6 調節效應分析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通過雙重差分方法（DID）利用2010年-2019年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省級面板數據進行基準回歸發現：水資源稅改革可以有效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究其原因可能有二：其一，由于《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實施辦法》（財稅〔2017〕80號）中規定“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期間，水資源稅收入全部歸屬試點省份”，相比改革前中央分成水資源費的規定①詳見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水利部印發的《水資源費征收使用管理辦法》（財綜〔2008〕79號）。，有效調動了地方政府落實改革政策的積極性，更好發揮了水資源稅在優化產業結構、調節供求關系和環境保護等方面的稅收杠桿調節作用，進而提高了經濟綠色發展的質量；其二，水資源稅改革試點省份主要集中在華北地區以及內蒙古等中西部地區，都屬于水資源緊缺的省份，水資源的合理使用及保護在上述地區顯得更為緊迫，因此政策效果在這些省份更加明顯。此外，該結論與楊得前等（2020）及趙艾鳳和張予瀟（2021）等使用實證分析方法得出水資源稅改革政策在提高用水效率與用水強度方面具有積極作用的結論相吻合；并且該結論通過了平行趨勢檢驗以及安慰劑檢驗、更換樣本、增加及更換控制變量和加入時間—地域固定效應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說明本文核心結論具有可靠性。在異質性分析方面，本文發現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在有效灌溉面積較高、地下水供水較多以及污水處理能力較高的省份更加明顯。在中介效應檢驗部分，本文發現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可以通過提高用水效率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積極影響，但節約用水未能通過中介效應檢驗，說明除了政策的直接效應外，提高用水效率可能是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主要渠道。在調節效應部分，適當減少農業用水或提高農業用水效率可以擴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對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積極影響，而工業用水和生活用水并沒有明顯的調節效應。需要注意的是，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力度并不大，而在2016年7月至2017年9月間，中央環保督察組分批次進行了四次“環保督察”，對企業新增廢水、排污許可、排污口設置及水資源檢測設施等方面進行了嚴格檢查，受理大量信訪舉報，督察效果顯著。這一定程度上會放大水資源稅改革試點擴圍政策的積極影響，但并不影響上述結論的可靠性。

基于本文的實證分析結論，從以下幾個方面提出政策建議及展望：

首先，在下一步水資源稅全面實行的過程中要重視水資源稅的生態意義、綠色意義，弱化其增收作用。要將水資源稅改革重點放在稅收的調節作用上，將其作為綠色稅收體系構建的重要一環，充分發揮水資源稅的杠桿作用，優化產業結構并提高水資源使用效率，進而提高綠色發展能力，加快經濟發展方式轉型。

其次，要繼續加強對地下水開采的管控措施。嚴格落實2021年12月1日起開始施行的《地下水管理條例》（國務院令第748號）等政策措施，繼續實施地下水與地表水的差異化稅率，堅持“地下水稅額高于地表水，水資源緊缺地區地下水稅額大幅高于地表水；工業用水高于生活用水，特種行業用水高于一般行業用水”的原則，在合理范圍繼續提高地下水的水資源稅征收標準，進一步優化供水結構。

再次，水資源稅的全面實行需要強力的配套政策，充分發揮其政策效果。比如，在稅收政策上可以繼續提高高污染高耗能產業以及特種行業的水資源稅額，以提高其用水成本，倒逼相關生產企業加快用水技術的改造升級，并繼續擴大節能節水企業所得稅優惠目錄范圍；在法律層面可以進一步加強法律監管，全面貫徹《中華人民共和國水法》，嚴厲打擊非法利用水資源行為，從重從嚴處罰；技術層面要努力提高水利產業中的科技含量，對引進用水新技術、新設備、新工藝的企業給予固定資產加速折舊以及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等稅收優惠政策，此外要繼續進行多輪次、多批次的環保督察，監督各項有關政策落實到位情況，這些都是促進用水效率提高，提升綠色發展水平的重要措施。

最后，要合理控制農業生產用水。我國作為農業大國，農業一直是中國主要的用水產業，推動綠色發展方式轉變，必須要解決好農業生產高耗水、低效率的問題。要加強農業灌溉效率，大力推廣灌區節水改造和噴灌、滴灌等節水灌溉工程技術，從而節約農業生產用水。繼續堅持農業用水限額內免征、超過限額部分稅收征收的方式，鼓勵有條件的農田達到節水灌溉規范要求，增強農業灌溉節水能力。另外，在下一步水資源稅全國推廣的過程中，不同地區水資源稟賦、產業結構及用水結構存在的差異，要求各省要合理設置農業用水稅額；而且考慮到農業生產在我國的特殊地位，還要合理實行農業用水免征、暫時停征及限額內免征等方式，循序漸進引導農業高效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