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餌辟谷內涵及其現代研究探析※

張 揚,楊 芳,王少博,扈曉宇

（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四川 成都 610072）

辟谷又稱“避谷”“卻谷”“絕粒”“休糧”等,本義并非指不進食任何食物,而是以服餌（藥）、服氣、服符、服石等方法替代日常的谷物膳食[1]。服符辟谷及服石辟谷指服食符水或礦物類藥物的辟谷方法,二者系道家思想中的糟粕,已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特別是服石辟谷所用礦物中多含砷、汞等重金屬,長期服用危害健康。服氣辟谷屬于中醫氣功的范疇,即通過呼吸吐納達到辟谷的目的,被認為是四法中最難修煉的。然服餌辟谷具有操作簡便、易于傳播等優勢,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

服餌辟谷歷史悠久,早在馬王堆漢墓帛書《卻谷食氣篇》中就有“卻谷者食石韋”的記載。道教創立后,承襲并發展了辟谷術。道教經典《太平經》提倡服餌辟谷,并論述其原理,如“比欲不食,先以導命之方居前,因以留氣”。《神農本草經》記載了18種“不饑輕身延年”的藥物,開創了服餌辟谷的先河。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載辟谷方54首,并強調其治療作用,如久服天門冬辟谷方,無病不治,心腹痼疾皆去[2]。總體上,服餌辟谷在古代中醫學的應用多為解饑、養生和治病。本文探析服餌辟谷內涵及其現代研究。

1 服餌辟谷內涵

因歷史發展的局限性,服餌辟谷的內涵尚不清晰,亟須總結和闡釋。服食法屬于道教養生術之一,其外延可以是藥物、食餌,或氣、符,其中服藥、服氣和服符與辟谷關系緊密。所謂服餌辟谷,就是通過服食替代日常食物的藥物、食餌,實現辟谷養生治病的目的。黃永峰[3]認為服餌辟谷的內涵主要在于慎食益生和節食長生。與之相似,溫茂興[4]認為服餌側重于對食物的合理選擇,辟谷則強調節食對于長壽的意義,這與現代醫學中的科學控制飲食思想一致。孫文等[5]從服餌和禁食兩方面解析辟谷的內涵,認為服餌是辟谷的核心技術,而禁食是辟谷的基本需求。可見,“服餌”和“辟谷”是其兩大基本內涵。

2 服餌辟谷與禁食療法辨析

禁食療法要求患者在一段時間內不攝入或極小量攝入食物和能量飲料。依據實施方式分為間歇性禁食和周期性禁食,前者包括隔日禁食、每周兩次禁食等,后者指每兩周或更長時間進行1次持續3 d或以上的禁食[6]。臨床和實驗研究證實,禁食療法可以安全地用于防治多種慢性病,包括風濕性疾病、代謝性疾病、疼痛綜合征、高血壓病、慢性炎癥性疾病、過敏性疾病和身心疾病等。但受試者在禁食期間可出現饑餓感、頭暈乏力、惡心嘔吐、失眠焦慮、尿酸升高和尿酮增加等。對此,歐洲禁食療法指南建議采用補充和整合醫學療法[7]。

服餌辟谷和禁食療法均屬于飲食控制療法,兩者既有區別又有聯系。首先,服餌辟谷有自身的理論體系和特點,其以中醫理論為基礎,采用的服餌方法為中國原創,與禁食療法明顯不同。其次,辟谷的標準狀態是無饑餓感、不良反應且身心愉悅[5]。相比成熟的禁食療法,服餌辟谷尚缺乏嚴格的適應證、禁忌證、方法、療程規定和安全性評價。在關于辟谷的現代臨床及實驗研究中,往往借鑒西方禁食療法或采用中西醫結合方法進行初步探索,而忽略了中醫理論體系的構建。

3 服餌辟谷的現代研究概況

3.1 理論研究 關于服餌辟谷的原理,郭建紅[8]認為,受試者在辟谷期間無頭昏、乏力、疲勞等不適反應,且能維持正常體力,與“食氣”有密切關系。王小清[9]進一步指出,通過服氣辟谷、服餌辟谷可達到“氣足不思食”的良好狀態。但也有學者認為,辟谷食餌以補益類居多,容易礙胃生痞滿,產生“氣滿不思食”[10]。

梁潤英[11]通過研究《千金翼方》中54首辟谷方,發現其組方用藥以甘味、溫熱為主,多歸脾、腎、肺經。艾遷明等[12]探討108首古代辟谷方的用藥特點,發現服餌辟谷的組方選藥首重安全,以食物類藥物、藥食同源類藥物及保健品類藥物較為常用。沈曉東等[13]總結辟谷食餌的特性主要有滋陰厚味、補中益氣、固胃止饑和通陽利濁。基于上述認識,有學者認為服餌辟谷改善飲食結構、限制熱量攝入的理念對2型糖尿病、代謝綜合征及脊髓損傷有正向調控作用,而歷代文獻中食餌藥物既可輔助辟谷,又可切中諸病中醫病機,具有潛在應用價值[1,14-16]。

3.2 臨床研究 2008年,秦鑒教授在辟谷基礎上結合傳統中醫藥與現代醫學形成中醫禁食療法[17]。該療法包括8個要素:禁食、辨證中藥內服、相關中醫外治法、禁食期間嚴密的生理學指標監測、強化健康教育、靜脈補充左旋肉堿、禁食期間每日液體總攝入量至少達到3 L及合適的運動量[17]。其中,核心要素為中藥及中醫傳統外治法。臨床觀察表明,禁食期間人體會出現陽氣不足、痰濁內泛癥狀,如面色青白、疲倦乏力、畏寒肢冷、饑餓感增強、舌苔厚膩等癥,而聯用加味苓桂術甘湯能顯著緩解上述不良反應,提高人體對禁食的耐受性[18]。

中醫禁食療法有住院禁食和周末禁食兩種形式,其中住院禁食在肥胖及相關代謝并發癥（高血壓、糖耐量異常、高脂血癥）、2型糖尿病、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等多種疾病中的療效、安全性及耐受性已被證實[18]。相比住院禁食,國內學者對周末禁食的研究較少。YANG Y B等[19]采用自身前后對照研究方法,分析周末禁食結合加味苓桂術甘湯對21例代謝綜合征患者的影響,干預12周后,患者血糖代謝改善,血壓、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體質量指數及腰圍均降低。沈維增等[20]將60例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患者分為對照組和治療組,對照組給予熊去氧膽酸,治療組給予周末禁食結合加味苓桂術甘湯,12周后治療組在改善肝功能、血脂、胰島素抵抗、體質量及脂肪肝分級方面優于對照組。

3.3 實驗研究 既往動物實驗顯示,辟谷食餌具有良好的安全性和可行性,并能有效減少實驗小鼠的攝食量和熱量攝入,控制體質量增長及良性調節血糖、血脂,對代謝性疾病的防治具有借鑒意義[21-22]。劉先勇等[23]研究表明,辟谷食餌可延長S180腹水癌小鼠的生存期限,改善生存質量。汪園園等[24-25]研究發現,短期禁食結合苓桂術甘湯不但可通過抑制PPAR-γ的活性,降低胰島素抵抗模型大鼠體質量、空腹血糖及胰島素抵抗指數,還可明顯改善濕疹大鼠皮損評分及濕疹皮膚腫脹程度。張俊杰等[26]研究表明,隔日禁食結合加味苓桂術甘湯可顯著減輕高脂血癥大鼠體質量和降低其血脂水平,并在降血脂及抗肝臟氧化應激方面明顯優于單純的隔日禁食。

4 展望與討論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人們生活方式的轉變,慢性病發病率不斷攀升,慢性病已成為當今中國面臨的重大公共衛生問題和社會問題。生活方式干預是防治慢性病的源頭措施,而辟谷屬于飲食干預。其中,服餌辟谷不僅有助于解決禁食期間的饑餓感,而且常可直指病機,提高療效,對控制肥胖、代謝性疾病等有重要的啟示作用和借鑒意義。

目前,對服餌辟谷的研究仍主要源于個人臨床實踐,即使少數針對代謝性疾病、心腦血管疾病及老年病等的臨床或實驗研究仍較初步、片面,且缺乏嚴謹的設計,總體研究水平較低,辟谷科學性無法證實。究其根本原因為,服餌辟谷的科學內涵模糊,甚至大相徑庭,加之相關研究成果分散,缺乏系統性及規范化,使其發展緩慢。故開展中醫辟谷研究,構建辟谷的中醫學術體系,對服餌辟谷的有序發展尤為重要。在理論研究層面,利用數據挖掘等技術,對古今文獻進行文獻整理及數字化,以進一步闡明服餌辟谷的科學內涵、辟谷方的用藥特點及配伍規律等。在臨床研究層面,應制定有關適應證、禁忌證、標準化操作及療效、安全性評價等,并鼓勵開展大樣本、高質量、多中心的隨機對照研究,以積累更多的循證醫學證據。在機制研究層面,運用系統生物學等現代科學手段,從腸道菌群等視角揭示服餌辟谷的作用機制,以期促進辟谷的現代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