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情到深處顯真意

作家名片

朱自清（1898—1948），原名自華，號秋實，后改名自清，字佩弦，中國近代散文家、詩人、學者、民主戰士。原籍浙江紹興，出生于江蘇省東海縣（今連云港市東海縣平明鎮），后隨祖父、父親定居揚州。1916年中學畢業并成功考入北京大學預科。1919年開始發表詩歌。1921年加入文學研究會，成為“為人生”代表作家。1922年與葉圣陶等人創辦了中國新文學史上的第一個詩刊——《詩》月刊，倡導新詩。1928年第一本散文集《背影》出版。1932年7月任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主任。1934年出版《歐游雜記》和《倫敦雜記》。1935年出版散文集《你我》。1948年8月12日病逝于北平，年僅50歲。

作品主題

朱自清散文的主題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其一，言志表意；其二，覽勝記游；其三，書懷抒情；其四，感悟覺世；其五，針砭時弊。

一、言志表意散文。這類散文在朱自清散文創作中占有比較重要的地位，反映了他的人生哲學和價值選擇。

二、覽勝記游散文。這類散文兼顧并重自然與人文地理的描述展示，如《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綠》《松堂游記》《揚州的夏日》《蒙自雜記》等。

三、書懷抒情散文。朱自清懷念家人友朋的書懷抒情散文，包括《給亡婦》《兒女》《哀韋杰三君》《懷魏握青君》《我所見的葉圣陶》等。即興書懷抒情散文有《匆匆》《春》《歌聲》《荷塘月色》《飛》等等。

四、感悟覺世散文。朱自清是一個不斷思索現實人生的現代作家和教育家，他總是將自己的人生感悟、體驗與讀者分享。他筆下的人生感悟，扎實而不玄虛，真切卻不做作，常常將感悟到的人生奧秘，通過語言文字搭建的話語平臺，向讀者展示出來。

五、針砭時弊散文。朱自清是一個較為平和的人。他對時事政治往往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但時勢有時也會逼著平和的人寫出“浮躁凌厲”之文。這些文章表達了他作為一個中國知識分子應有的良知。

創作特點

朱自清寫文章善于融情入景，如《荷塘月色》中，那輕紗般月色掩映下的荷塘，反映的恰恰是作者當時微妙的心思。他要無牽無掛獨自享用這荷塘月色，就是要擺脫“心里頗不寧靜”，而追求剎那間安寧心境的反映。因為這種情緒，荷塘在他眼中是一派幽靜安寧的景象——花是零星的，香是縷縷的，風是微微的，月是淡淡的，從而產生了“小睡也別有風味”的所謂“恰是到了好處”的意境。

朱自清愛用疊詞，構成了他散文的節奏感與韻律美。《荷塘月色》中就用了26個疊詞，如“田田”“層層”寫荷葉的多、密、重疊相連，“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重重”寫荷塘四面樹叢的茂密，這些疊詞不僅增強了物態清貌的形象感，還構成了鮮明的節奏與和諧的韻律，富于音樂美。

朱自清的散文大多篇幅短小，構思更見匠心。《春》一文就從多個側面細描春之生機，并把文眼“一年之計在于春”置于描寫中，毫無斧鑿之痕。

寫作經驗

1.我的寫作的經驗有兩點也許可以奉獻給青年的寫作者。一是不放松文字，注意到每一詞句，我覺得無論大小，都該從這里入手。控制文字是一種愉快，也是一種本領。

2.作文時常限制字數，可以先作一段一段的，且慢作整篇的，這樣可以有工夫細心修改，不過還需要老師進行指正，學生才知道修改的路子。這樣修改的結果，文脈也可以清楚些。

3.總之從思想到語言和從思想到文字，都需要一番努力，語言文字清楚的程度便看努力的大小而定；若完全隨心所欲，必然是說的話人家聽不懂，寫的作文人家看不懂。

經典掠影

白馬湖

◎朱自清

今天是個下雨的日子。這使我想起了白馬湖；因為我第一回到白馬湖，正是微風飄蕭的春日。

白馬湖在甬紹鐵道的驛亭站，是個極小極小的鄉下地方。在北方說起這個名字，管保一百個人一百個人不知道。但那卻是一個不壞的地方。這名字先就是一個不壞的名字。據說從前有個姓周的騎白馬入湖仙去，所以有這個名字。這個故事也是一個不壞的故事。假使你樂意搜集，或也可編成一本小書，交北新書局印去。

白馬湖并非圓圓的或方方的一個湖，如你所想到的，這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許多湖的總名。湖水清極了，如你所能想到的，一點兒不含糊，像鏡子。沿鐵路的水，再沒有比這里清的，這是公論。遇到旱年的夏季，別處湖里都長了草，這里卻還是一清如故。白馬湖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一個，便是我們住過的屋的門前那一個。那個湖不算小，但湖口讓兩面的山包抄住了。外面只見微微的碧波而已，想不到有那么大的一片。湖的盡里頭，有一個三四十戶人家的村落，叫西徐岙，因為姓徐的多。這村落與外面本是不相通的，村里人要出來得撐船。后來春暉中學在湖邊造了房子，這才造了兩座玲瓏的小木橋，筑起一道煤屑路，直通到驛亭車站。那是窄窄的一條人行路，蜿蜒曲折的，路上雖常不見人，走起來卻不見寂寞——尤其在微雨的春天，一個初到的來客，他左顧右盼，是只有覺得熱鬧的。而春暉中學在湖的最勝處，我們住過的屋也相去不遠，是半西式。湖光山色從門里從墻頭進來，到我們窗前、桌上。我們幾家接連著；丏翁的家最講究。屋里有名人字畫，有古瓷，有銅佛，院子里滿種著花。屋子里的陳設又常常變換，給人新鮮的受用。白馬湖最好的時候是黃昏。湖上的山籠著一層青色的薄霧，在水里映著參差的模糊的影子。水光微微地暗淡，像是一面古銅鏡。輕風吹來，有一兩縷波紋，但隨即平靜了。天上偶見幾只歸鳥，我們看著它們越飛越遠，直到不見為止。

白馬湖的春日自然最好。山是青得要滴下來，水是滿滿的、軟軟的。小馬路的兩邊，一株間一株地種著小桃與楊柳。小桃上各綴著幾朵重瓣的紅花，像夜空的疏星。楊柳在暖風里不住地搖曳。在這路上走著，時而聽見銳而長的火車的笛聲是別有風味的。在春天，不論是晴是雨，是月夜是黑夜，白馬湖都好。雨中田里菜花的顏色最早鮮艷；黑夜雖什么不見，但可靜靜地受用春天的力量。夏夜也有好處，有月時可以在湖里劃小船，四面滿是青靄。船上望別的村莊，像是海市蜃樓，浮在水上，迷離惝恍的；有時聽見人聲或犬吠，大有世外之感。若沒有月呢，便在田野里看螢火。那螢火不是一星半點的，如你們在城中所見；那是成千成百的螢火。一片兒飛出來，像金線網似的，又像耍著許多火繩似的。

離開白馬湖是三年前的一個冬日。前一晚“別筵”上，有丏翁與云君，我不能忘記丏翁，那是一個真摯豪爽的朋友。但我也不能忘記云君，我應該這樣說，那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選自《朱自清散文》，有刪節）

◆賞讀

文章語言清新雋永，呈現出一種幽遠的意境。首先是畫面清麗。如，“山是青得要滴下來，水是滿滿的、軟軟的”一句中，一個動詞“滴”，兩個形容詞“滿滿”“軟軟”，就把那種明麗清爽的畫面勾勒出來了。其次是氛圍清幽。文中，無論是對處在兩山之間的白馬湖的描寫，還是對月下泛舟時四面景色的描寫，都像水墨畫一樣，給人清新之感。

◆思考

1.白馬湖是一個很小的地方，為什么會給作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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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作者重點寫了哪幾個季節的什么特點？表現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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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為什么作者用了好幾個“如你所想到的”，去掉好不好？這樣寫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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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答案

《白馬湖》

1.白馬湖清靜幽雅的景色以及與丏翁等朋友的和諧相處，使作者對這個地方難以忘懷，以至于幾年后仍念念不忘。

2.（1）作者重點寫了春夏兩個季節的特點。春季的特點：山青，水滿而軟，桃柳相間，菜花鮮艷，別有一番風味。夏季的特點：可以在湖里劃船，感受世外之感；可以看成千上百的螢火閃爍。（2）表達了作者對曾經工作生活過的地方的留戀之情。

3.不好。因為作者在這里的語言是很親切的，仿佛在和老朋友談話一樣，所以用“如你所想到的”。如果去掉，就是一種直白的告訴，沒有現在親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