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鄉的可能性（組詩）

立 春

年初四，立春

我不得不放下酒杯

與父母道別趕回壽州

村口薄霧消散

迎面車頂上的喇叭如紅色雞冠

用方言宣講防疫公告

高速道口紛紛開閘了

鄉野都是相似的

人心各有各的加持

杏花春雨還在持續釀造中

街頭紅色鞭炮碎屑劃分縣界

一邊是祖先墓地

另一邊是動身前往的異鄉

北風那個吹啊，將大團的炊煙

吹到南邊肥西縣上空

故 鄉

視為熱土

但盼望冬天能下一場寒雪

因為禁燒，稻草漚爛

北斗衛星揭不到一塊田的傷疤

因為禁放

除臘梅花瓣和公雞報曉

過年時，村莊一聲都沒吭

……?……

無論活在法度還是習俗

除了敬畏，也在不斷增加我

還鄉的可能性

蘆 葦

傍晚走動

踏上紅領巾水庫

一座以少年先鋒命名的閘壩

放走年深流水

只有蘆葦不離不棄

將朵朵花穗從寒冬頂到來年

忽忽老之將至

春風也如約而至

有人在等待中持有火種

有人慌張中撒下籽粒

柳條垂下青絲

仿佛要替換枯葦的白頭

每一次的不舍、割舍

生活需要繼續堅守、承受

尤其是那些不可替代的部分

落 葉

年夜飯，與父親對飲

微醺處，他嘆口氣說道：

“今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是賣掉了老屋前的那棵榆樹。”

仿佛出賣了心目中的神靈

父親從廂房里拖出一只蛇皮袋

“這是我留下的榆樹葉子。”

夜深了，氣溫陡降

把榆樹葉投進灶膛，爐火熊熊

母親將涼了的飯菜又熱了一遍

我有些醉了

父親一會兒變成從村莊出走的老榆樹

一會兒變成云游歸來的佛陀

壽州高峰：本名高峰。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詩歌專委會成員，淮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曾在《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潮》《揚子江詩刊》《詩林》《綠風》等發表作品。著有詩集《水泊壽州》、散文集《瓦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