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璐

第94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健聽女孩》的英文片名“CODA”一語雙關:一方面這四個英文首字母是“失聰成人的孩子(ChildofDeafAdults)”的縮寫,另一方面CODA(尾奏)還指向了樂曲的尾聲。
影片改編自2014年的法語電影《貝利葉一家》:17歲女孩露比,是靠捕魚為生的四口之家中唯一聽力正常的成員。她每天凌晨三點醒來,先與父親、哥哥一起出海捕魚,然后帶著一身魚腥味,在同學們的嘲笑中打開書本上課。她是這個家的中堅力量,從孩童時代便承擔著幫父母和哥哥做手語翻譯的責任,成為他們通向聽覺世界的橋梁。與此同時,露比又處于現實的夾縫中。
在家里,她是難以融入的正常人,吃飯時若打開音樂會被媽媽迅速關掉,因為這是全家人無法共同參與的活動;在學校和其他社會活動里,她又是來自聽障家庭的女兒,免不了被其他家庭指指點點。
高三時,愛唱歌的露比參加了合唱團,老師發現了她的演唱天賦,并推薦她參加伯克利音樂學院的面試。盡管這扇通往未來的大門為她敞開,露比卻發現自己不得不在家庭責任和音樂夢想之間做出平衡,尤其是這份剛覺醒的歌唱欲望,成為家人難以理解的一件事。“如果我是盲人,你是不是會想要學畫畫?”當露比分享自己的夢想時,媽媽如此指責道。
《健聽女孩》關注了露比作為一個聽力健全者,與殘障家人之間痛苦的距離,以及由此產生的沖突與矛盾。這個一輩子與家人牢牢綁定的女孩,是聾啞人一家中的幸運兒,必須負擔起保護家庭的責任,哪怕去上大學都是一種任性和自私。畢竟,沒有了傳譯,聾啞人要討生活舉步維艱。
盡管這對一個青春期的女孩而言顯得不太公平,但她仍對家人充滿了愛與責任……
2022年2月初,本屆奧斯卡提名公布前,并沒有多少人看過《健聽女孩》。這樣一部傳統、典型且過分溫情的美國小鎮青年成長故事,幾乎沒人看好它會贏得奧斯卡獎。
然而,《健聽女孩》確實是大多數人都能認同的那類電影。觀眾很容易在舒適的節奏中,走進這個不完美卻充滿愛的家庭中,真切地感受并共情這些聽障人士。
它講述的就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令觀眾回想起那些帶來安慰和滿足的瞬間。永遠不要小瞧這類電影打動人心的力量,特別是在當下這個由于疫情、戰爭而令人備感疲憊的時刻。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飾演露比父親、母親和哥哥的演員,都是真正的聽障人士。這種選擇意義巨大,可以說是本片成功的關鍵。
三位聽障演員為本片奉獻了自己最好的演出。
面對露比責問父母是否因為自己擁有聽力而厭惡她的出生時,飾演母親的瑪麗·瑪特琳用眼神傳達了許多關于母性、掙扎和渴望的信息。母親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為自己無法和健全的女兒建立起親密的聯系,也擔心自己辜負了女兒。而丹尼爾·杜蘭特飾演的哥哥的挫折感,來源于自己對家庭的貢獻不如妹妹多,身為長子的他本該承擔更多。所以他在海灘上與妹妹發生了一場令人心碎的爭執,他希望露比可以更加重視自己的夢想。
扮演父親的特洛伊·柯特瑟更是憑借精湛演技,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這是奧斯卡首次將該獎項頒給聽障演員。他貢獻了影片中最為動人的時刻。在學校參加完演唱會回來后,父親請求露比為他單獨演唱一次,他用手觸摸著露比的脖子,感受音帶的起伏。這令露比明白自己此前不被理解的原因——在充滿聲音的音樂世界里,父母因為陌生而擔心她失敗。所以當露比參加學校面試時,她一邊唱歌一邊打手語,用這種方式讓偷偷前來加油的家人們也可以分享她唱歌時的喜悅。
當露比的家人們第一次參加學校的音樂會時,背景音樂突然中斷,俏皮的對話平息下來,我們得以窺見這個被靜默籠罩的不同世界。父親和母親緩緩轉頭看向其他觀眾,因為無法聽到音樂,他們只能通過其他人或哭泣或微笑的表情,感受女兒演唱的魅力。這種聽覺時刻,邀請觀眾參與了角色的日常生活,為屏幕外的人們帶來了十足的驚喜。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