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與金日成在朝鮮戰(zhàn)場上的首次會晤

■ 江和平

抗美援朝戰(zhàn)爭是中國人民志愿軍同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軍隊展開的大規(guī)模局部戰(zhàn)爭，也是人民軍隊唯一一次在外國領土、聯(lián)合外國軍隊作戰(zhàn)的正義戰(zhàn)爭。志愿軍統(tǒng)帥彭德懷司令員與朝鮮領袖金日成首相在朝鮮平安北道大洞的首次會晤具有歷史性的意義。

彭、金雙方迫切希望見面

1950年10月8日，毛澤東發(fā)布了關于組成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的命令。為保證安全、避免敵機轟炸，毛澤東的意見是將志愿軍司令部的地址設在鴨綠江北岸一個隱蔽的位置。彭德懷堅持志司設在朝鮮戰(zhàn)場。他的一貫思想是指揮部離前線要近，這樣既利于了解戰(zhàn)場情況、聯(lián)絡部隊，也便于與金日成一起協(xié)調(diào)兩軍，統(tǒng)一指揮作戰(zhàn)。

9日，朝鮮政府通知位于平壤的各國使館轉(zhuǎn)移。10日，中國駐朝鮮大使倪志亮、臨時代辦柴成文與部分使館工作人員攜帶電臺轉(zhuǎn)移到熙川附近的農(nóng)村。15日，倪志亮大使因病回國，柴成文主持使館工作。

15日，朝鮮首都平壤告急，金日成派副首相兼外務相樸憲永赴中國東北沈陽面見彭德懷，請求中國盡快出兵，希望與彭德懷早日會面。彭德懷告訴樸憲永：我們中央已最后決定，預定10月19日開始部隊分批渡江，希望人民軍繼續(xù)阻擊敵人進攻，遲滯敵人。

19日晚，彭德懷乘吉普車首次跨過鴨綠江，赴朝面見金日成，跟隨的只有參謀楊鳳安、兩名警衛(wèi)和一輛裝有電臺的卡車。

同時，柴成文接到中共中央急電：速告金日成，彭德懷入朝赴金日成處會晤，望作具體安排。柴成文立即帶領翻譯金蘇誠、司機樸世浩出發(fā)，乘夜幕坐吉普車從熙川趕往金日成的住地德川。沿途山高路窄十分危險，因防敵機不能開車燈，有一次吉普車的右前輪行至懸崖邊上，好在司機踩住了剎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柴成文從司機左側(cè)繞下車，才幸免于難。

20日，彭德懷抵達朝鮮邊境城市新義州。在此等候的樸憲永陪同彭德懷前往與金日成見面的地點，途中彭德懷的電臺車掉隊。彭德懷10余天來晝夜不停地緊張工作，往返于北京、沈陽，與中央領導商討戰(zhàn)略決策，向首批入朝部隊的領導同志布置行動計劃。楊參謀見年過半百的彭德懷兩眼紅腫、面頰消瘦，十分疲勞，勸他休息一會兒。彭德懷急于趕路不肯休息，說：“我?guī)П蛘處资辏€沒有遇到像今天這樣既不明敵情，又不明友情和地形的被動情況。”

同日中午，柴成文經(jīng)德川郡委員長帶路來到一條鐵路隧道。隧道里停著的幾節(jié)火車車廂是金日成的最高司令部指揮部，這里還有蘇聯(lián)顧問。柴成文見到金日成說：“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德懷已過江，要見首相。”金日成興奮地說：“這是令人高興的事情！朝鮮人民盼望已久了，中國不愧是我們的可靠后盾。”柴成文說：“中朝兩國唇齒相依、患難與共，中國人民支援朝鮮人民的革命斗爭是應盡的國際主義義務。”金日成說：“彭將軍的到達，給極端困難的朝鮮人民帶來了力量和鼓舞。”因敵軍的推進，金日成另選了見面地點。

同日傍晚，金日成、柴成文各乘一輛黑色小汽車離開德川，沿著丘陵地帶向西北方向疾駛。次日凌晨2點，他們到達昌城郡東倉與北鎮(zhèn)之間的小山村——大洞。大洞實際并沒有洞，而是一個僅有三四戶人家的小山村。村西北稍高處有間好一點的平房，拉上布幔，鋪上地毯，作為金日成的住處。

柴成文的住處被安排在山口處的一間草料房里，屋里僅有兩張長木頭凳，他在此迎候闊別多年的老首長彭德懷。柴成文與彭德懷非常熟悉。抗戰(zhàn)時，他在時任八路軍副總司令的彭德懷領導下，任八路軍前總參謀處股長，1942年反“掃蕩”時跟隨彭德懷突出日軍的重圍。

21日黎明前，等候了約兩個小時的柴成文終于見到彭德懷。看到顛簸了一天兩夜的彭德懷單槍匹馬地來到炮火連天的前線，為了黨和人民的事業(yè)完全不顧個人的安危，爭分奪秒地拼命工作，柴成文由衷地崇敬。

柴成文請彭德懷休息一下，風塵仆仆的彭德懷片刻也不休息，用一個破瓦盆里的水洗把臉，提提神，就坐在長凳上與柴成文交談。彭德懷向柴成文介紹了中共中央、毛澤東關于抗美援朝的決策，詳細地詢問了朝鮮前線的情況，一直談到天亮。柴成文作為軍事情報干部十分了解朝鮮的戰(zhàn)況，他三個月前受總參謀部派遣先行赴朝開展情報工作，由他提供的朝鮮戰(zhàn)場敵友態(tài)勢、朝鮮后方主要情況的匯報綱要，為黨中央的決策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

首次會晤深入探討

10月21日早晨，交談了數(shù)小時的彭德懷對柴成文說：到外面轉(zhuǎn)一轉(zhuǎn)。他們一前一后走在稻田間窄窄的田埂上，邊走邊繼續(xù)談情況，也沒吃早飯。彭德懷忽然停下腳步，抬起兩臂問：“你帶小剪刀沒有？”彭德懷的衣服是從西安穿來的粗黃呢子軍裝，兩個破袖口上掉出一些長短不齊的線頭。柴成文說：“有一個指甲刀。”彭德懷說：“行。”指甲刀不好用，在袖口這邊剪一圈，那邊剪一圈，剪得也不齊。彭德懷整理了一下說：“算了，實在是太緊張了，沒時間換衣服，反正是戰(zhàn)爭時期，就這樣去見吧。”即便條件有限，彭德懷與外國領導人見面依舊不忘代表中國的形象，可見他的禮儀修養(yǎng)。

上午9點，金日成派人來請彭德懷，柴成文陪同前往。在室外等候的金日成見到他們，微笑著迎上來，說：“我代表朝鮮黨、政府和人民真誠地歡迎彭德懷同志。”彭、柴脫鞋入室，中朝兩軍領導人的首次會談開始了。

彭德懷首先轉(zhuǎn)達了毛澤東、周恩來的問候，接著介紹了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一批入朝的部隊：4個軍、3個炮兵師、高射炮團、工兵團、汽車團等共約26萬人，于19日晚開始分批自安東（今丹東）、長甸河口、輯安（今吉林集安）3個方向渡鴨綠江入朝。第二批入朝的志愿軍將達到6個軍共30多萬人，以后根據(jù)實際情況還可繼續(xù)增調(diào)。

金日成面露笑容，感謝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全力援助，并介紹了美軍大規(guī)模北進的情況和朝鮮人民軍的現(xiàn)狀。

彭德懷根據(jù)金日成的介紹，認為麥克阿瑟占領平壤后絕不會到此為止，下一步肯定會向鴨綠江邊進犯。為使中朝兩軍協(xié)調(diào)作戰(zhàn)，希望金日成率人民軍總司令部和志愿軍司令部駐在一起，以便隨時協(xié)商處置重大問題。

金日成表示尚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所以派內(nèi)務相樸一禹作為朝鮮駐志愿軍司令部全權(quán)代表，協(xié)調(diào)處理事情。志愿軍入朝后的作戰(zhàn)行動，則請彭德懷指揮處置。

談到中午，金日成招待彭、柴二人用午餐。下午談完后，疲憊不堪的彭德懷方才休息。當日，大洞的上空有大批敵機掠過，隆隆的炮聲由遠而近，危險正向這里逼近。彭德懷問金日成附近的敵情，金回答：“還在德川附近，離此地約200里。”彭德懷具有多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聽炮聲認為敵人并非太遠。果然，異常驕橫的敵軍如入無人之境，其先頭部隊由德川經(jīng)熙川，距離彭、金會晤的大洞很近。幸虧敵軍未能獲取他們所在地的情報，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22日一早，彭德懷便來到金日成的住處，看到金還沒起床就轉(zhuǎn)回來了。9點鐘，彭德懷又去了，金日成正好出來散步，二人便在稻田間邊走邊談。他們互相介紹情況，商談此后作戰(zhàn)以及方方面面的問題，談得很細、很多，例如長期打算問題、依靠群眾問題、領導作風問題、軍隊設立政委問題等。彭德懷內(nèi)心非常著急，但也只能邊了解情況，邊與金深入探討，部分問題尚未達成共識。一直談到23日晚上，雙方的會晤才結(jié)束。

24日，彭德懷由大洞轉(zhuǎn)移到不遠處的大榆洞，這里是志司的第一處駐地。同日，金日成到達緊靠鴨綠江南岸高山鎮(zhèn)的指揮部。中方派柴成文在位于滿浦的中國使館，負責與朝方的溝通。朝方派樸一禹留在志司，負責與中方的溝通。

25日，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部、政治部在大榆洞成立。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同日13時，志愿軍118師首戰(zhàn)告捷，偉大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由此打響。

數(shù)次會晤達成共識

1950年10月21日下午，志愿軍司令部通信處處長崔倫帶領的電臺車趕到了大洞，與彭德懷會合。彭德懷立即給中共中央、毛澤東以及高崗、鄧華等發(fā)電報，告知于上午9時在大洞與金日成會面的具體情況。彭德懷根據(jù)掌握的情況調(diào)整了原定的防御部署，向毛澤東提出：“目前應迅速控制妙香山、杏川洞線以南構(gòu)筑工事，保證熙川樞紐，隔離東西敵人聯(lián)絡是異常重要的……請鄧（華）、洪（學智）、韓（先楚）三同志帶必要人員速來我處商籌全局部署。”

當日凌晨3時，毛澤東在北京給彭德懷發(fā)來電報，其指示精神與彭德懷電報中的意見竟然完全一致，只因當時彭德懷的電臺車失聯(lián)未能收到。毛澤東收到彭德懷當日下午發(fā)來的電報后立即復電，稱彭德懷的方針是穩(wěn)當?shù)模鷾柿伺淼聭训挠媱澓筒渴稹?/p>

抗美援朝第一階段，彭德懷與金日成除首次會晤外還有多次會晤：1950年11月15日與12月7日兩次在志司第一處駐地大榆洞，1951年1月10日與2月4日兩次在志司第三處駐地君子里。

1950年與1951年，金日成多次前往北京會晤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國黨和國家領導人。

經(jīng)過真誠的會晤與有效的溝通，中朝雙方先后就重大問題達成了一致。例如成立了中朝兩軍聯(lián)合司令部，解決了中朝兩軍統(tǒng)一指揮的問題，中方推薦彭德懷任聯(lián)司司令員兼政治委員，朝方推薦金雄任聯(lián)司副司令員、樸一禹任副政治委員，志愿軍第三次戰(zhàn)役解放漢城（今首爾）后作出停止追擊、穩(wěn)步打開戰(zhàn)局的正確決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