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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鎮陶瓷大學 景德鎮 333000
冬奧會作為國際高標準的賽事,其出現的產品在設計上必然要承載著人文精神和歷史內涵,這對設計者而言,機遇與挑戰并存不悖。設計者在腦力上盡然斟酌,對其中的造型、紋飾以及色彩做取舍,力求巧妙。
中國自古便是禮儀之邦,在本次冬奧會中,我們能從中看見不少古物的元素,感受到合乎禮制規范的設計魅力。我們是一個講“禮”的國家,但關于“禮”的說法卻不唯一。對個人而言,有荀子的“禮者,人道之極也”,即把“禮”看做是個人的最高理想。而“夫禮者,經天地,理人倫,本其所起,在天地未分之前”, 是指這種秩序在天地間是自然就有的,是本能的秩序和規律。我們現在所關注的,是在此基礎上建立的“禮”制,講求自然也順天地,更與道和。“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可見至此,“禮”已經不單單是天經和地義了,更是關乎人倫、道義、長幼、天地,不容懷疑。以此為依據在設計造物中十分常見。通過對環境或使用對象的等級尊卑進行充分考量,從而在設計之初進行元素約束,用來傳達特定的情感內涵與風土情結,使產品更具人文價值。
《論語·顏淵》:“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禮卻不恭維,于四海之內廣交兄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借冬奧之媒介,以開闊之胸襟和恢弘之氣度與各國對話。文化興則國興,設計作為創造的領域,正在新時代下綻放其強大的生命力。奧運盛會,亦是設計盛會。
冬奧會火種臺,造型取自“何尊”。該物是1963年在陜西發現的西周時期的青銅器,被列為我國首批禁止出國 ( 境 ) 展覽文物,國家一級文物。尊身上最早出現了“中國”一詞——“宅茲中國,自茲乂民。”“尊”,乃古代禮器,為貴族統治者無上地位的象征,在我國文化地位頗高,原與彝成組,為禮器的共稱。火種臺以“何尊”為元素,象征“地載萬物”,通過提煉,整體基座沉穩,十分合宜。
火種臺在紋樣的選用上以祥云紋路為基,結合曼妙的雪花飛舞,將傳統的紋飾由下而上漸化為雪花,層層遞進,在其美好的象征意義之上,豐富了形式與內容。既將“雙奧之城”的精神傳承傳達了出來,亦與冬奧貼合。祥云紋作為代表性的文化符號,在我國已有五千多年的歷史。祥瑞云齊,福澤綿延,造型優美而富于變化,意象中包含著對自然的向往和蓬勃宏大的生命觀,是中國氣論思想的延伸,體現了中國人的審美心理和觀念認識。由此作為火種臺的設計,可謂立意深遠,更煥生機,此手法得助形式,算為妙用之例,不僅合“禮”,且文化韻味了然。
“色之數不過五,而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在傳統的禮制觀念中,五色謂之正色,亦叫原色。原色為尊,除原色外的無窮色彩為間色,間色為卑,尊卑選擇嚴而有序,滲透在社會生活的各方各面。火種臺在色彩選用上以紅色定基調,白色表冰雪,體現了冰與火的融合。此外在我們的色彩語碼當中,赤色、黃色以及五色之外的紫色都被賦予了尊貴的含義。
后晉·劉昫《舊唐書·孫思幽傳》:“學古不泥古。”在我們傳統的“禮”制觀念中,即對如何學古作出了要求。我們的民族習俗血脈中一直以來都講求尊古,善于從歷史中汲取精華而滋補當下發展,但卻不一味拘泥于傳統。我們的禮制觀念,不是托古言正統,批今言悖逆的,而是講求推陳出新的。古為今用在于求創,依古以變在于求新。《禮記·曲禮》云:“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說明禮制是對社會關系與發展的綜合反映,體現在設計中,當是對主題的把握與器物的具體使用環境相聯系,分主次而顯禮序,則合宜尺度做其型,明清雅或明艷。總之通過對“禮”的內涵進行查究,可使產品更具深刻意義。本屆冬奧會倡導綠色環保的觀念,火種燈作為點明之物,更具啟發意義。
火種燈造型取自西漢長信宮燈,該燈被譽為“中華第一燈”。“信”在《說文解字》當中,有忠信、信實之意,故人常言:“講信修睦”,亦用此表達人們對光明和希望的追求與向往。“長信”意為永恒,具有強烈的信念感。
用外飾飛舞的紅色絲帶盤旋環繞于燈的頂部,與火炬要表達的“飛揚”形象在視覺上統一,象征著友誼、拼搏、團結、向上的奧運激情,亦是對2008年奧運會紅絲帶的致敬,方圓組合表天圓地方的象征之意。
銀色的金屬光澤與玲瓏通透的玻璃對比強烈,有虛有實,不單滿足了觀看火苗的功能屬性,亦豐富了燈具本身的造型語言。
中國傳統的禮制制度形成了嚴格的尊卑、主從關系,“長信宮燈”作為古代皇室之物,昔時并非大眾之物,通體鎏金顯其珍貴。火種燈在設計中去其復雜,通過分化提取,使器物表現出追求謙卑知禮、博大包容之貌。與此同時效仿長信宮燈環保的理念,也與“綠色辦奧”契合。燈具即為薪火相傳的表意符號,作為直觀的產品表現,彰顯今日我國的開放胸襟。時境遷移至今,煥發出了更加蓬勃的生命力。
“禮也者,合于天時,設于地財,順于鬼神,合于人心,理萬物者也。是故天時有生也,地理有宜也,人官有能也,物曲有利也。”此處即說,“禮”須與時宜相符,順應自然之跡,合于民眾之需,與環境相契,在設計中掂量好物材的特性,取利去偏,使之各有其用。
火炬的曲線動態是對樹葉形態的提煉概括,旨為“道法自然”。雙層結構成螺旋式上升,紅色線條隨著轉動上下貫通,象征冰雪賽道的激情。底部有雪花的紋樣。
自下而上,從祥云紋開始逐漸過渡,中間部分轉為形似“西周火紋璽”的樣式,冰與火相互交融,主題明確;繼而向上,火紋通過正負形演變,過渡成了粗雪紋,細看之下是由兩個傳統鎖子紋交錯而成,鎖子紋寓意彼此聯結,團結堅韌,深刻巧妙;粗雪紋之上則是細雪紋,輕靈地散布在火炬表面,與“飛揚”之名對應。
紅色與銀色交相呼應,與火種燈及燈臺產品互為系列,將傳統與現代并存,表達冰火相約、光明向上,追求卓越和運動的力量。另外,火炬還有一個特別之處的設計。圣火的傳遞是冬奧會中一個十分重要的環節。“飛揚”火炬在圣火傳遞時,需將兩個火炬彼此相連來點燃。這不單體現了產品的巧妙,更是設計師的情懷和浪漫,同時也體現出我們友好、團結的大國精神。
在冬奧會這樣跨文化交流的語境之下,設計的選擇策略可謂舉足輕重,需要設計者在元素的選擇、主題的把握、圖像闡釋的象征性寓意之下進行可丁可卯的選擇,在奧運精神和中國文化藝術、傳統哲學和現代審美等方面找到一種平衡,這是中西話語的觀念平衡、傳統象征與現代寓意的關系平衡。
昨日之于傳統加今日之創新合為設計,創之意為新,古為今用,以古為依托考量左右為設,寓于器為計。《論語·季氏》中記載:“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禮”不僅是一種文化現象,更是一個時代的重要標志,在社會發展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的內涵和要求。不過,不論是追思前賢談論禮之源頭還是立足當下淺析今日實況,在產品設計中都應端正態度,明是非之禮,明規矩之禮,明制度之禮,做到以古為基,以新為筋。這既是催生古代造物設計產生的因素,也是現今我們廣大設計者需考慮的要素,從以上設計中,我們能透過產品本身體味到背后的深刻內涵。
本屆冬奧會的召開受到疫情的嚴峻考驗。事實證明,在這場八方來華的盛會中,我們向全球各國展示了方方面面的文化自信。作為一場全球性的國際活動,冬奧會的體育、文化和國際價值都將得到充分的展示。設計作為最直接的表現方式,在本屆冬奧會過程中引發了國民的關注熱潮,同時也向不少國際友人傳播了我們的文化風韻。當然文中提及的作品只是這場盛會當中的冰山一角,但也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啟示,從產品的角度去分析設計的構思與基于我們特色的“禮”的底蘊,不可無一,不能有二。
設計本就是一門綜合性的工作,設計于形象,要與我們深厚的文化相融合,雖以外觀為主,但也有所側重。我以為文化性應為首要,其次即是對美學的關注。因而在對設計之初提出要求,要先擺正對文化意涵的追求。
本次冬奧會產品的設計,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優秀的范例,值得深思與學習。隨著國民自我審美的逐漸提升,大眾對于設計的是非辨別能力也逐漸提高,作為一名設計者,我們需要從傳統中滋養現在,束之高閣或冠以虛名皆不可取,時代不同,命題也不盡相同,傳統的“禮”制并非絕對窠臼僵化,其象征的文化內涵和古代哲學的思考在今日仍值得我們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