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少數民族服飾中人物紋樣形態特征及語義探析

羅旻，劉哲

（湖北美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0）

引言

中國的地域廣袤且民族文化種類繁多，由于每個民族自身所處的地理條件差別，有著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風俗習慣，其在歷史的承載、巫術或宗教的觀念等方面各具特色，因而產生不同的審美和裝飾形式，使得當今我國少數民族的服飾多姿多彩，服飾上的紋樣更加琳瑯滿目。勤勞智慧的少數民族人民，將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的各類事物形象，通過意向、夸張、變形等形式，運用刺繡、染、織等手段呈現于服飾上，其中人物紋樣的形態多種多樣，如：舞蹈、盤坐、騎馬、座轎、娶親、慶豐收等，這些人物紋樣色彩絢麗、造型獨特，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內涵。通過這些紋樣，我們可以感受民族服飾中所凝聚的神秘的精神力量和圖騰文化在少數民族服飾上的滲透與折射。

1 少數民族服飾中人物紋樣的來源

通過對我國大量少數民族服飾紋樣研究發現，民族服飾紋樣主要源于“萬物有靈”的思想觀念，具有生命的靈性。在人們的思想觀念中，一方面借助形象和想象表達支配自然的愿望，另一方面又通過巫術行為，衍化出種種信仰崇拜[1]。透過民族服飾上的人物裝飾紋樣，其題材來源主要體現在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及描繪人類生活場景四個方面。

1.1 自然崇拜是人物紋樣產生的根源之一

在原始社會初期，人們對自然界各種變化莫測的現象和由此產生的災難、危害迷惑不解，于是將自己的恐懼與希望完全交織在一起，把各種自然現象完全地神化，他們不但認為人擁有自己的靈魂，而且還認為整個自然界任何事物都會擁靈魂，并將其當作自己敬仰和崇拜的對象，加以頂禮和膜拜。大自然界中許多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也已經成為人類進行膜拜的對象，大量人與各種動物、植物相互地結合的紋樣被創造了出來，希望能夠擁有自然的智慧和力量，來幫助人們征服自然、支配自然，從而克服惡劣的自然環境。因此，出于對大自然的崇拜便是少數民族傳統服飾中人物的紋樣產生的根源之一。

1.2 祖先崇拜是人物形態紋樣產生的必然結果

祖先崇拜是由圖騰崇拜演變而來，是人們意識復雜化和感情豐富化的必然結果。先民們認為，去世祖先的精神和靈魂仍然存在，血緣關系和親情的觀念使得人們相信祖先的靈魂會繼續地庇護本族的全體成員、賦福其子孫后裔。因此祖先的靈魂就被其后人作為善靈來尊崇，并將祖先奉為神明通過不同手法裝飾于服裝上，以示夸耀他們祖先的靈魂，對子孫后代具有賜福的作用或辟邪的功能，充分突出了祖先的崇拜和少數民族中的精神面貌。

1.3 生殖崇拜是人物紋樣產生的重要來源

在原始社會，先民們認為只有通過群體力量才能夠有效地躲避各類野生猛獸的攻擊，抵御大自然給人們帶來的危險和災害，因此繁衍后代，延續生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前者產生了對大自然的敬仰，而后者則產生了對于生殖的崇拜。人類作為孕育人類生命的主體，自然引起了人類對生殖的崇拜，大自然界中蝴蝶、青蛙、魚、葫蘆、蓮花、石榴等，因其多子，具有強大的繁殖能力，被視為生育繁衍的象征，這些具有生殖圖騰意向的動物、植物與人物同化或組合的紋樣隨處可見。生殖崇拜在精神上是影響著人物形象，是人物紋樣產生的重要來源。

1.4 生活場景是人物紋樣在服飾中的情感再現

先民們對于未知世界有著無限向往，他們運用豐富的藝術想象力，通過服裝中的人物和紋樣，反映了人類社會的生產、生活、愛情、婚姻、宗教活動等的方方面面，是通過人物紋樣在服飾中的一種情感再現，充分表達了人們熱愛生活、勤勞勇敢、頑強的精神面貌以及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

2 民族服飾中人物紋樣形態特征

在少數民族服飾中，人物紋樣形態千變萬化，文化內涵豐富。人物圖形紋樣主要由具有一定人形藝術特點的基本人物形象，經過歸納、抽象、夸張、變形，通過借用某種象征性的寓意、抽象的聯想、相互借用等藝術手段，加以某種藝術性與裝飾性結合創造而來，形成的一種吉祥或具有特殊意義的人物紋樣。其主要分為以下四種形式：

2.1 以人為原型的人形紋

人形紋是紋樣輪廓呈人的形狀，為人形的基礎紋樣。在少數民族服飾中，并不存在純寫實的人物紋樣，大多是以人為原型的人物形象變化而來，其表現形式主要分為以下兩種類型：

2.1.1 具象人形紋

具象人紋表現為一定層次上的寫實風格。此類人物形象主要是通過歸納、從不同的視角，進行初步加工和梳理，以不同角度體現人物形象。這類人形紋主要由人物的頭部、腹部、雙臂和兩條單腿四個部分所構成，其紋樣構思大膽，造型簡單，并且具有自己獨特民族風格。如白族背包上的人物形象中，人的五官表情清晰，有頭發和四肢，手和腳還進行了特別點綴，服裝穿著和周圍環境協調，將人紋和花、鳥、蝶紋組合，表現出人和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情景。

2.1.2 線條形人紋

線條形人紋是以線條為主，提煉出人體整體形象，具有抽象的象征寫意性。一種人形的頭部為圓形或正方形，腹部、雙臂和兩條腿之間呈直線，雖然是抽象的寫意，但仍然能夠清楚地看出這種人形的整體具象。如彝族褲腳上的人形舞蹈紋，頭部為方形，雙臂呈直線向上高舉，身體與下肢呈直線狀，橫向排列，似乎像是在進行巫術儀式，跳著祈禱舞蹈，祈求神靈的護佑，能幫助人們抵擋一切災難。

2.2 以人與自然物組合的意向變形人紋

意向變形人紋主要是將人的身體形態特點與若干種自然物形的特點，在巫術、圖騰或其他神靈意義加以整合，成為超自然形意向變形人紋，其造型主要有人首為特征的組合變形人紋和人身為特征的組合變形人紋。如苗族傳統服飾中的袖花，為人首鳥身和人首與花的組合裝飾紋樣，這種意向變形人紋在隨處可見。

2.3 以人為原型演變出的幾何抽象變形人紋

以人形為原型，演變出幾何抽象變形人紋，特別是織錦紋樣中，由于受到織造工藝的局限，大多以幾何抽象形式呈現人物紋樣，還有挑繡工藝繡品中，也能看到幾何抽象人紋裝飾紋樣。如云南彝族繡花褲子上的人紋，頭部忽略了五官，夸張了頭飾，將身體化為簡潔的幾何形狀的組合，人紋呈豎向或橫向直線重復排列，細看那些手牽手，女性（穿裙）群體形象，在一起載歌載舞的人形紋樣，給人帶來一種秩序、對稱、和諧之感。

2.4 以人為原型的人形局部變形紋

人形局部變形紋主要特點就是指以人為主要原型，將人體中局部形態特征作為紋樣運用于各種服飾中。如在高山族排灣男子兩側開衩處就繡有精致的人形局部變形紋，左右各一條蛇紋，被多個人下半身圍繞，又像是用頭部頂起人足，形成一個外形飽滿的圖案，突出了人的智慧和團結的力量。

3 民族服飾中人物紋樣組合形式

在我國民族的服飾中，由于裝飾藝術手法的不同，呈現出了風格各異、色彩多變的人物形態裝飾紋樣。人物形態和紋樣的組合方式，象征著不同的民族文化寓意，同時也承載了少數民族先民尋求護佑、祈福吉祥的美好意愿，其組合形式主要有以下三種：

3.1 人物與動植物紋樣組合

人物紋樣在民族服飾中常有一個、兩個或多個人物與各類動、植物等變形紋樣組合。如苗族服飾中人與龍、花等組合中蘊涵著對生命的渴望和對生命本源、對自然神靈的愛，再現了神話傳說的情景，也突出了少數民族中“天人合一”的文化理念[3]。

3.2 通過人物紋樣呈現人類生產生活場景

在民族服飾中，先民們通過人物紋樣反映社會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此類題材在黎族服飾中較為廣泛。如黎族是一個以從事狩獵、耕種為主的民族，黎族人民在生產生活中深刻認識到群體的力量與智慧。心靈手巧的黎族婦女，用彩色的線在錦上織出的狩獵圖，菱形方格外是人們騎馬狩獵的場景，里面則是兩個人站立中間，在看護著狩獵的成果景象，代表黎族祖先精明、機智、勇敢的象征，記載著黎族男子勤勞與頑強的精神面貌。

3.3 人形重復組合排列

在民族服飾中，直接以相同或不同人形紋進行橫向或縱向排列，也有以單個人紋以散點式四方連續排列形式。如黎族服飾中的百人圖織錦紋樣，將抽象幾何人形紋進行四方連續式排列，同時用橫線隔開，人形四肢粗壯，兩手叉腰，兩足有力地站立，充分表現了強大的氣勢，顯示了人的力量感和勃勃生機的景象，同時通過不同色彩人紋間隔開來，增加了色彩的層次，寓意著人丁興旺、氣勢磅礴，能抵擋一切災難。

4 民族服飾中人物紋樣語義解讀

4.1 民族宗教祭祀活動，折射出人們心理的需求

民族宗教祭祀是各少數民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社會活動。宗教儀式活動，離不開虔誠的宗教歌舞，而虔誠的歌舞營造出來的氣氛需要巫師們的精心裝扮，此時服飾已經成為祭祀活動的重要媒介，體現出人性異化的神化傾向[4]。這些神化的傾向往往集中表現在服飾中最突出的部分，并且再次加以“神秘的意味”來裝飾于服裝之上。隨著時間的流逝，積淀為濃厚的象征意味，折射出各民族人民的心理需求和對美好生活的期盼。人物的紋樣通過直觀地記錄宗教的儀式活動，多表現出對神靈的敬畏、對人類生命的重視和對自我價值的向往[5]。

4.2 崇尚家庭和睦、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

在民族服飾紋樣中，人物紋樣反映了濃濃的親情和民族的文明。祖先崇拜則處處顯示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如在苗族傳統刺繡中，苗族婦女刺繡的列祖列宗的人物形象采用了成組的群像，人物頭上都分別佩戴角作為其中的裝飾，體現出苗族對圖騰服飾的神圣性。在這些列祖列宗的圣人群像下面，往往還會刺繡一些舞蹈人群。這種將氏族列祖列宗男一群女一群的女性群體譜系分開出來，進行有序排列的群體表現，反映了原始具有母系血統氏族的現代社會中，對偶婚共同生活的女性群體具有認同性的意識，是中國傳統社會秩序的維護，是對祖先的追憶和緬懷，同時也展示的是一種孝道及崇尚家庭和睦、尊老愛幼的美德。

4.3 祈求人丁興旺、生活幸福安康

少數民族中的裝飾紋樣，主要是為了滿足自身生存的需要而創造的，旨在追求內心的向往與祈愿，生存與繁衍后代是少數民族日常生活中最理想的追尋。在這些民族服飾紋樣中，人們往往用一件件物象的形式來體現和表達內心深處抽象美好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如石榴、蝴蝶、青蛙、魚等多子的動植物都被看作生殖崇拜的象征，寓意著多子多福，繁衍旺盛。以乞子為主要訴求的各類野生動植物與其他人物的紋樣組合不勝枚舉，如：麒麟送子、葫蘆生子、蓮生貴子等，隱喻人類生命繁衍本能和祈求人丁興旺、生活幸福安康的美好祝愿。

5 結語

人物紋樣是少數民族服裝中較為典型的紋樣，它以其形象化、極富有創造性的語言，記錄了我國少數民族文化中的各種社會意識形態和各民族的情感生活世界的發展與演變，具有突出的紀實性。在民族服飾中，通常出現在民族服裝的肩袖、門襟、衣擺、背篼、筒裙作為裝飾性紋樣，既具有審美功能，又能表達某種信仰的含義，還能體現民族價值，展現出豐富的民族文化和獨特的審美意識。隨著現代社會科學技術水平的飛速發展，民族服飾文化中所呈現出的多樣性和獨特性逐漸減弱甚至衰微，而民族服飾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它們不僅體現了人民聰明智慧的結晶，也是反映現代中國社會風俗習慣、生活方式以及人們審美生活情趣等多種文化媒介。因此對于中華民族服飾中的文化傳統進行研究性的解讀，將推進民族文化傳承與創新發展，有效提升我國民族文化認同感和民族歷史文化意識，對增強我們的中華民族文化自信心和民族精神上的凝聚力將具有積極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