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交易

楊楊

女兒過了十歲，雖然沒有真正進入青春期，但性格一下子變化了，導致家庭內部的關系亟須重新構建。

她有了很多不受控制的思想，不知道是喜是憂。比如，我談到她的學琴往事時說：“我很愛你呀……當時那么辛苦還堅持送你去音樂學校……”她冷靜地回答：“你在挖陷阱，你想讓我覺得內疚，然后來掌控我。”這，早些年那個一天到晚給我發愛心卡的甜蜜小可愛到哪里去了！

社交也發生變化。小時候混沌一片的孩子們開始分出男女。有一回家里來了幾位客人，各自帶來了兒子和女兒，結果，男孩子們湊在一起，女孩子們湊在一起，劃定楚河漢界，絕不越界。成熟一點的女孩子想表示友好，邀請男孩們一起玩，他們不！他們悍然拒絕了邀請，頭碰頭窩在一起打游戲。娃爸目睹了整個過程，嘖嘖贊嘆道：“這些男孩子太蠢了，妹子們主動邀請他們，竟然不理不睬，他們會后悔的！”我說：“不，他們不會后悔，現在的女孩們對于他們來說，跟蒼蠅差不多。”

同樣年齡的孩子，男孩們喜歡玩游戲，女孩們喜歡社交媒體，真說不好哪一樣讓父母更頭疼。作為一個夸張又敏感的媽，我非常擔心女兒在網絡上遇到壞人。

有一天晚上，我給女兒的iPad充電，突然看到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我們來交易吧。”這什么鬼！輕易不審查女兒隱私的我，心里“突”的一跳，立刻坐不住了。半夜十二點，一個人要交易——做什么交易？！我忍不住打開了她的iPad，這是一個來自游戲里的信息，發信者賬號無法判斷性別，而且和女兒從來沒有互動過。這什么意思！這個人是誰？想交易什么？Ta哪里來的“可以交易”的信息？！我覺得自己的心都沉下去了。把對方的賬號翻了一遍，卻什么也沒發現。真恨不得給對方發一個信息，把這個人臭罵一頓！但我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憤憤地合上iPad爬上了床。在床上我輾轉反側，在黑夜中雙目圓睜，感覺一股濁氣在周身穴道里左沖右突，真想把熟睡的女兒揪起來問個究竟。想到她明天要上課，我最終氣沉丹田，告誡自己：“冷靜，冷靜……”

第二天一早，聽到女兒起床，我立刻拖著睡眠不足的身軀爬了起來，沒什么試探的廢話，直奔主題：“抱歉，我昨天晚上偶然看到了你游戲里的信息，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和別人在交易什么嗎？”

女兒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媽媽，你覺得我有什么能拿來交易的？”我憂心忡忡地回答：“你自己。”女兒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媽媽，你太夸張了！我們在游戲里交易的是龍！不信，我給你看！”

她拿過iPad，打開游戲，展示自己的道具：龍，魔藥瓶，裝備……“媽媽！你知道嗎？我的好朋友告訴我，上星期她媽媽在鎖屏時候看到交易信息，也抓著她問了一個底朝天！現在你們感到放松了嗎？你不用擔心我，昨天的交易沒有成功，我對出價不滿意！我把這個人拉黑了！”

“你的朋友是哪國人？”

“她不是中國人，但是她媽和你一樣瘋狂！”

（摘自《視野》2022年第9期，Shand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