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
今年10月,美國宣布了一系列關于向中國企業出售先進技術的新限制?!督鹑跁r報》華盛頓站長愛德華·盧斯稱,美國總統喬·拜登發起“對華全面經濟戰”。盧斯指出,拜登比其前任特朗普走得更遠,因為后者還只是針對華為等個別企業。這些新措施所展現出來的野心令人震驚,其目的不外乎是防止中國作為高科技大國的崛起。
美國已經控制了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中一些最關鍵的節點,包括高端芯片研究和設計等“咽喉”。正如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格雷戈里·C.艾倫所說,新措施意味著“美國政府前所未有的干預,不僅是為了保持卡脖子的態勢,也是美國積極遏制中國大部分科技產業的新政策的開端”。
正如艾倫所解釋的那樣,拜登戰略有幾個相互關聯的部分,針對著供應鏈的各個層面。其目標是阻止中國人工智能產業獲得高端芯片;通過限制獲得美國芯片設計軟件和美制半導體制造設備,來防止中國在國內設計和生產人工智能芯片;通過禁止供應美國零部件,來阻止中國生產自己的半導體制造設備。
這種做法的動機,來自拜登政府認定中國對美國構成重大威脅的觀點,而且民主共和兩黨對此有著廣泛共識。但究竟威脅了哪些地方?拜登在《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的序言中是這么表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有意愿且越來越有能力去重塑國際秩序,以使全球競爭環境向著對其有利的方向傾斜?!?/p>
因此可以明確地說,中國之所以成為一個“威脅”,不是因為它損害了美國的任何基本安全利益,而是因為隨著它變得日益富裕和強大,它會試圖對全球政治和經濟秩序規則施加影響。同時,所謂“美國仍然致力于負責任地管理我們國家之間的競爭”,實際上意味著,美國希望在塑造技術、網絡安全、貿易和經濟領域的全球規則方面,保持自身地位不受挑戰。
而拜登政府的這種應對,其實是在大力強化美國的首要地位,而非適應后單極世界的現實。正如新出口管制措施所表明的那樣,美國已經放棄去區分哪些是可以直接幫助中國軍隊的技術,哪些又是(可能不僅為中國,還能為其他國家包括美國企業帶來經濟利益的)商業技術。那些聲稱不可能將軍事和商業應用分開的人,最終占據了上風。
美國的做法已經越界了。這種一刀切的做法本身就極其危險。如果正確地將美國的新限制視為一種冒犯性的升級,中國必將想方設法實施報復,加劇緊張局勢并進一步加深相互之間的恐懼。
每個大國(實際上是所有國家)都會關注自身利益,維護國家安全,并在必要時對其他國家采取反制措施。但正如斯蒂芬·M.沃爾特和我所主張的那樣,一個安全、繁榮和穩定的世界秩序,需要對這些應對行為進行精準的調校。這意味著它們必須與對方政策所造成的損害存在明確聯系,并且只被用于減輕這些政策的負面影響。
不應出于懲罰或長期削弱對方的明確目的而采取應對措施。而拜登對高科技的出口控制,在這方面是不合格的。
美國對中國的新做法也造成了其他盲點。在《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所強調的氣候變化和全球公共衛生等“共同挑戰”,都涉及與中國的重要合作,但報告卻沒有承認對中國發動經濟戰爭破壞了信任和其他領域的合作前景。它還扭曲了國內經濟議程,把與中國競爭提升到其他更有價值的目標之上。事實上,投資高度資本和技能密集型的半導體供應鏈—美國當前的工業政策重點—是在美國經濟中為最需要者創造良好就業機會的最昂貴方式。